马家驹躺在床上,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他的恨意如浪潮般翻涌着,涌上自己心头。他一向是个要强的人,以前被大一点的孩子欺负了,被打得鼻青脸肿,他回家还是会说是摔得。不过他说完这话,连他自己也不信。
刚刚发生的事,实在让他太憋屈了。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美貌的姑娘,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就被一个黥面大汉打了三个耳光。马家驹此刻简直想杀了他,他恨自己技不如人。他捂着自己被打肿的脸,发誓要报这扇脸之仇。
马父喊了一声:“家驹,你同学来了。”
只听徐公凌说道:“马叔,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过来叨扰。”
徐公凌走到马家驹的卧房,轻轻掩上门。
马家驹问道:“公凌,你怎么来了?”
徐公凌游龙眉一扬:“我是肯定要来的。”
“无音说,你在街上被人打了。”徐公凌轻声道。
马家驹心里也不是滋味:“公凌,这仇我早晚要报的。我真想杀了他,可惜我现在打不过他。”
徐公凌轻抚着马家驹的肩膀:“贤弟,你告诉我,那人是谁?”
马家驹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他是个黥面大汉,嘴唇乌黑的。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家将。”
徐公凌眼见马家驹伤得不轻,很是心疼:“这件事交给我了,你放心。在家好好休养。”
“贤弟,我走了。”徐公凌说完话,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放在床头。
马家驹定睛一看,是本武功秘籍,名曰《遏云腿法》。他翻开一看,内心激动不已。他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徐公凌就已经出门了。马家驹在心中赌咒:“公凌,谢谢你!雪中送炭啊!我一定好好练。”
张无音早就劝过徐公凌,马家驹不是一个有毅力的人。即使得到武功秘籍,也不会去认真修炼,给他等于浪费了。徐公凌却只说,练不练是他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家驹是个有天赋的人,只可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徐公凌从马家出来,看到一个小童正在铺子里卖糖炒栗子,满街都飘着栗子的香气。
徐公凌上前问道:“小哥,你的栗子怎么卖啊?”
垂髫小童答道:“客官这话问得好,咱家栗子老字号。四十一斤卖得贱,吃完登科步步高。”
徐公凌抬眼一看:“哦!原来是登科栗子啊!我虽然不想登科,但我却想吃上几斤。”
垂髫小童笑道:“客官是刚从胭脂店里出来吧?”
徐公凌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垂髫小童呵呵笑道:“客官一身的胭脂香气,肯定是从马记刚出来吧!他们家马三,最喜欢吃我炒得栗子呢!”
徐公凌摸着他的头:“好聪明的孩子。冲着你这么聪明,我至少买你五斤栗子。”
垂髫小童笑道:“多谢客官照顾生意了。”
徐公凌突然问道:“我想跟你打听件事。马三子被打的事,你知道吗?”
垂髫小童来了兴致:“这个满街都知道啊!他是被段府的护院段彪打的。这个段彪素来爱欺负人,无论是谁,只要让他不高兴,就要打上三个耳光。人送外号,段三光。”
徐公凌急忙问道:“小哥,你知道他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吗?”
垂髫小童有些支支吾吾:“这个不当讲。”
徐公凌掏出一两银子:“一两银子,买你五斤。”
垂髫小童接过银子,笑道:“客官出手真是阔气,段三光每天戌时都会到有凤茶楼看戏。”
徐公凌剥开栗子,尝了一个:“栗子不错!下次我还来。”
垂髫小童送过栗子,满心欢喜:“客官慢走,常来啊!”
徐公凌走在回家的路上,边走边吃。他想着他还有一千遍的徐风万里没有练,又没办法早点睡觉了。栗子是很容易让人饱得,不到一斤,徐公凌就已经没有胃口了。
“公子,你的栗子能卖些给我吗?”徐公凌只听得背后有人在叫他。
徐公凌转过身,面前是个长相甜美,身材高挑的姑娘,一张鹅蛋脸,乌黑的长发直到腰间,弯弯的眉毛简直像是画中的仙女。
徐公凌也不禁多看了两眼:“都给你了!我晚上很少吃东西。”
徐公凌把栗子递到了她面前:“晚上吃太多栗子,很伤肠胃的。”
这个姑娘掏出铜钱,也递了过去:“给你,我不能白拿你的栗子。”
徐公凌也不接钱,微微笑道:“不过是几斤栗子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徐公凌握住她的手,塞在她手里,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
只听姑娘喊道:“公子,你可留个姓名?”
“有一天,全凌州城的人,都会知道我的名字!”话音刚落,徐公凌又消失在风中。
姑娘望着手中的栗子暗想:“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人呢!真是个怪人。”
要说平日里徐公凌见到这么美貌的姑娘,少不得要多聊几句。只不过他做了一个头发精的恶梦,现在他看见所有长发飘飘的美女,都会想想她是不是妖怪。色是刮骨的刀,酒是穿肠毒药。不管一个男人有多么好色,他也还是要命的。
徐公凌练剑的时候有些分心了,他脑子里只有段三光三个字。练剑的时候,是不能带着情绪的。他也觉得自己的心乱了,这么练下去一点效果都没有。徐公凌的剑被颜如意拿走了,他又练起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原来他想用徐风剑来练,但是目前徐风剑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了,练不了几下就力竭了。
徐公凌望着月亮,自言自语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随心所欲的使徐风剑。”
只见徐风剑闪烁着光芒,有个声音传到徐公凌的耳朵里:“小凌,以你目前的功力。还不足以使好徐风剑。你的剑法是谁教你的?”
徐公凌望向里屋,暗想:“是追风在和我说话吗?”
徐公凌回到卧房,看着拐角的徐风剑,念道:“追风!刚才是你在和我讲话吗?”
“正是在下!”徐公凌有听见了一个回答。
徐公凌握起徐风剑,根本提不动:“追风,徐风剑到底有多重?起码也得一百斤吧?”
追风答道:“重有三藏之数。”
徐公凌惊叹道:“这把剑有三百斤重?”
追风带着教训的口吻:“一藏重五千零四十八斤,三藏重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斤。”
徐公凌听到一万斤,着实吃了一惊:“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斤!我练一辈子也拿不动啊!”
追风轻叹一声:“三藏之数,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
徐公凌憋足劲,又提了一次:“你能变轻点吗?”
追风长叹一声:“小凌,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只小鲤鱼想要跃过龙门,但是它觉得龙门太高了,于是它祈求天帝把龙门降下去。结果龙门矮了很多,它也跳过去了,但是他却没有变成龙。懂我跟你说的意思吗?”
徐公凌恍然大悟:“明白了。真正的龙门是不能降低的。我应当迎难而上才是,总有一天我可以随心所欲的用徐风剑的。”
追风赞许道:“你还年轻,你的路还很长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要痴迷剑术。你的家传剑法很不一般,它的高深你现在可能还体会不到。创造这套剑法的人,一定也是个高手,我真想和他过几招。”
徐公凌尴尬地笑着:“我们家的三招徐风剑法高不高深,我不知道。练得无聊,才是真的。”
追风怨道:“小凌,你还没有开窍。徐风剑法虽然只有三招,照样可以千变万化。你每出一剑,内力就会增加一分。”
徐公凌摸着自己的下巴:“追风,你是剑圣。你应该知道怎么帮我增进修为吧?”
追风良久才开口:“这就要看你的机缘了。”
徐公凌暗想:“说跟没说一样啊!凡人武者练到极致,不过能有千斤之力。这三藏之数,真是让人揪心啊!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斤,没有九牛二虎之力,是拿不动了。”
徐公凌想起那天他只使了一招,就已经筋疲力尽了:“那天晚上,我怎么能挥动徐风剑?”
追风问道:“那是我强行灌注真气给你的,所以你整整躺了七天。如果我不附体到你身上,你连我一成功力都使不出来。”
徐公凌连连点头:“仗剑天下,一剑徐风。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一代大侠的!”
追风淡淡地说道:“当大侠,你就会失去很多东西。”
徐公凌有些不解:“我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而已。能失去什么?”
追风有些沉重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次日戌时,有凤茶楼。
有凤茶楼是凌州城的老字号了,创始人叫胡小凤。听名字像个女的,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老爷们。胡小凤是个农村人,没什么特长,就是爱唱爱跳。一个偶然的机会,被一个戏子看中,收作弟子。没想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的舞姿如同九天飞凤,他的唱腔如同西山凤鸣。发达之后的胡小凤开了这间有凤茶楼,如今已是百年老店了。拜佛灵智寺,听戏有凤楼。即使不去灵智寺拜佛,也得去有凤茶楼听上一场戏。
一个嘴唇乌黑的大汉大摇大摆地进了有凤茶楼,端茶小厮看见他来,立时笑脸相迎,招呼他里面上坐。最前排的圆桌永远是给他留的,大汉仰倒在红木椅子上,很是满意。台上唱得是凌州老戏《李安典妻》,正是他最喜欢的一出戏。
后排坐着一个奇怪的白衣少年,他正在嗑瓜子。他把瓜子一个个放进嘴里磕开,但是一个仁子都不吃。
小厮不免有些疑惑:“客官,可是小店的瓜子不中吃。”
白衣少年笑了笑:“不不不!很好吃!不过我只喜欢嗑瓜子,不喜欢吃瓜子。再说我也不是来嗑瓜子的,我完全可以在家嗑瓜子。”
小厮不知道如何回答,暗想:“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点了五斤上好瓜子磕着玩啊!”
能说这种话的人,除了徐公凌还能是谁呢?
约有一炷香工夫,徐公凌终于把五斤瓜子磕完了,他伸了个懒腰,说道:“瓜子磕完了,该做些正事了。”
他走到最前面,站定了。戏唱到李安的老母责问李安为何典妻,正是精彩之处。
“喂!小畜牲!你挡着我了!”嘴唇乌黑的大汉拍桌骂道。
徐公凌回过头:“你一个人坐啊!这么大的圆桌只有一张椅子,岂不是浪费吗?给我也加一张吧!”
“小畜牲,你是找死吧?”大汉抄起手掌拍向桌子,只听轰隆一声,圆桌完全散了架。
徐公凌呵呵直笑:“好一招拍豆腐手,真是厉害。功夫不错啊!”
大汉站起来就要打徐公凌,却被小厮拦住:“彪爷,这位客官今天新来,不懂规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担待啊!”
徐公凌捧腹大笑起来:“你就是段三光啊!光头、光腚、光脚的段三光啊!”
大汉气得满脸通红:“小畜牲是来找死的吧!”
徐公凌暗想:“此等武艺比李青可差远了,还敢这么嚣张。撞在我手里,也是你命中该有此一劫。”
徐公凌哈哈笑道:“你练得是拍豆腐手,不过我可不是豆腐。”
段彪骂道:“你爷爷我练得是大开碑手,大力金刚拳。你个狗杂种记好了。”
徐公凌也不动怒:“大力金刚拳啊!这样吧!我给你打三拳,你给我打三拳。你先打,公平吧?我这人做事向来是很公平的。”
小厮被段彪摔在一边的桌子上,台下的看客全都不说话了,台下的戏也停了。众人都把目光投到了两人身上,毕竟戏是天天有的,热闹却转瞬即逝。
段彪卷起袖子,展开双臂,露出了结实的肌肉。手掌上尽是密密麻麻的老茧,拳峰上骨节毫无突出,显然已有数十年外家硬功。
段彪的出手了,使了五成功力的金刚拳,寻常人若中了这一拳,少说三个月不能下地,他这一拳打向徐公凌腹部,徐公凌也不躲闪,仿佛就等着挨这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