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凌知道这回要遇到硬柿子了。虽说他这三年多苦练,功力在小辈里已是佼佼者,但和真正的一流高手还有一定的差距。徐公凌生性心软,关键时刻往往不肯痛下杀手。他素来不喜欢杀生,十八年来连只鸡都没杀过。记得刘氏有一次让徐公凌杀虾子,徐公凌不忍心动刀。结果把虾子放在桶里倒上辣椒油、辣椒面子、白酒、盐巴、胡椒粉等等,活活把虾子辣死了。
马家驹赢了赌斗,还很兴奋:“公凌,你可以的。真男儿本来就应当刮骨舔伤,迎难而上,挑战比自己更强的人。”
徐公凌苦笑着:“功力差距过大,指点也好、策略也罢就都变成虚的了。”
张无音还记得徐公凌吃了三斤黄牛肉:“怕什么,公凌。你当时可是吃了三斤黄牛肉,现在光是力气就将近四千斤了。”
徐公凌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有了将近四千斤的神力,拍了拍头:“早知道我应该比拳脚啊!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比拳脚反而更有胜算。以剑劲发拳劲,完全可以战胜二流高手了。”
张无音摇了摇头:“公凌,你觉得街上打架的人,谁能不拿家伙呢!就是擀面杖也抄起来了。”
徐公凌嗯了一声,笑道:“拳脚并无大战之用,所以我下苦功练剑,拳脚上下得功夫比较少。无音,这会是我去凌虚宫前的最后一战了。我想赢!我只想赢!”
一个人能否成功的关键?其实完全在于他追逐成功的欲望有多大。当一个人渴望成功的欲望就像需要空气一样强烈的时候,就能收获成功。如果只是抱着希望成功的想法,就会在困难面前止步不前。
徐公凌知道自己出身寻常人家,想学武没钱,想买把剑也都是奢求。杨剑生出身大户人家,可以找最好的老师,可以买最好的剑。光是家里的田产就够花几辈子了。而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只能靠自己去奋斗。
徐公凌闭上双眼。在心中追问自己。
徐公凌你出身名门望族吗?当然没有,我祖上是木匠。
徐公凌你家里有钱吗?有什么钱!买不起大宅,买不起地,只是够吃够喝而已。
徐公凌你能考上进士吗?考不上,我也不是做官的材料。
徐公凌你什么都没有,你该怎么办?我可以拼命争取我想要的东西。上天就算只给我一手烂牌,我也要打成国士无双。
张无音见徐公凌渐渐分神,便道:“公凌,短兵器第一场已经开始了。你是第五场,看看别人的赌斗吧!我只想说没那么多高手的。”
“无音,即便对方是绝顶剑客,我也会奋力一战。”徐公凌语气十分坚定。
台上的第一场赌斗也很精彩,金背雁翅刀对虎头双钩。使刀的那人刀法如猛虎下山,大力劈砍着。那使双钩的,只能接招,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真正能赢人的武器,主要是刀枪剑棍鞭锏锤,虎头双钩那些只能练着玩玩。好的兵器必须要与使用者,身心合一,融为一体。
“日套三环!”只见使刀那人这记杀招一出,三刀之后,一颗头颅骨碌碌滚了下来,擂台上血花飞溅,一片殷红。
“好好好!好手段!”台下的看客喝彩道。
陈溪缓缓走上台,举起了使刀者的右手。显然她对这种场面已经完全麻木了。斗坊里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哪天不死几个人。
马家驹望到使刀者的后背:“无音,你快看。那人后背也全是血,是被尖头子钩破了。”
徐公凌不由感慨道:“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打完这场,我就金盆洗手了。”
徐公凌开始闭目养神,不再观看比试。他心慕凌虚宫的仙法道术,普通的武学招式,他再也看不上眼。武功练得再好,敌不过人家一招御剑之术。想要飞仙遨游九州,只有修炼成仙。
白刃战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到徐公凌了。张无音叫醒了他,让他多加小心。
徐公凌向来是十分自信的:“放心,我只出一剑。”
徐公凌按上手印,开了天眼,打量着面前的对手,心里有了底。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人身披绿袍,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身量五尺七寸,又高又瘦,手里握着两把紫檀木拐杖,一看就别有乾坤。
台下有人惊呼道:“蜀道难打徐大,大家快点去买蜀道难啊!蜀道难在这二年,从未输过一场,徐大这回是必死无疑了。”
还有人说道:“虽然我知道徐大赢不了,但是他们凌州人骨子里倒是有几分霸气的。看他面无惧色,日后必成大器。”
另一个看客嘲笑道:“死人还能成什么大器啊?从我看蜀道难赌斗以来,他就一场都没输过。和他比试的人,要么是跪地求饶不死,要么就死在了他剑下。”
张无音听见众人的对话,心里也为徐公凌,捏了一把汗:“公凌,我们真就不该来这里。若你有失,我只能出手相救。”
马家驹紧紧盯着徐公凌对面的蒙面男子蜀道难:“无音,公凌能赢吗?”
张无音却问道:“家驹,你说实话。真打,你能赢公凌吗?”
马家驹愣愣答道:“公凌一直在练,我都没怎么练……”
张无音摇着头,望向徐公凌:“有些骨子里的东西,不是你能练出来的。看着吧!我和你赌,公凌不会输的。”
马家驹觉得话不能说满:“万一对面那人是高手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张无音懒得和马家驹多说:“公凌向来是遇强则强的。相反你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你那一场赌斗,若是没有公凌指点,根本赢不了人家。有些东西你根本想不到。”
马家驹点了点头:“公凌看对手破绽的能力确实很高,他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弱点。”
徐公凌踏上擂台,耳边到处嘲笑声、呱呱声、谩骂声,眼前全是要等着看他人头落地的冷眼。
徐公凌大喝一声,纵声长啸,那啸声震耳欲聋。他只觉体内无穷的内气爆发出来,充盈到全身各处:“任那风声取笑我,任那冷眼藐视我。有朝一日我飞龙冲天,就是被你们这群人逼得!”
场上看客纷纷捂住了耳朵,表情异常痛苦,头疼欲裂。
徐公凌的真气渐渐平息。蜀道难上了台:“徐兄弟,你内功不错,但是我不会给你发劲的机会。你有一次跪地求饶的机会,我会提醒你的。”
徐公凌不再客气:“手底下见高低吧!难不成你是说书的?”
“行!我让你三招吧!等我出剑,你再无机会出手。”蜀道难的语气冷得让人发麻。
徐公凌从来不接受别人相让:“决斗的意义在于全力以赴,若是手下留情,就失去了决斗的意义。开始吧!说到不如做到,我从来不是被吓大的。”
张无音听不下去了,喊道:“什么狗屁蜀道难啊!你这是人名吗?活到这般岁数,连自己祖宗的姓都忘了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一个光头看客骂道:“凌州乡下人滚回去吧!趁早跪地求饶啊!”
徐公凌听到这话,暗想:“看来不少人,买了我跪地求饶啊!你们死心吧!”
陈溪介绍起双方来:“我左手边是徐大,凌州人氏,无门无派。这是青莲剑派的蜀道难,还有人不认识他吗?”
蜀道难向徐公凌抱个礼:“青莲剑派蜀道难,领教阁下高招。”
徐公凌不由念起《蜀道难》来: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蜀道难一直听徐公凌背完了《蜀道难》:“阁下背的《蜀道难》,分毫不错。巉岩、喧豗、砯崖、崔嵬念得也都对。既是如此,我决不伤阁下性命。我以自创的二十式《蜀道难剑》,领教阁下高招了。”
徐公凌这人满脑子都是诗句,李白的诗文大多能背。当着这么多人面,背出全篇,也算是展示了胸中才学。徐公凌答道:“我以家传三式《徐风剑法》,领教阁下高招了!请!”
徐公凌话音刚落,蜀道难就挥拐攻来,口中念道:“危乎高哉!”
蜀道难身影一晃,拐杖就刺向徐公凌膻中穴,眼看只有几寸了。徐公凌略略缩身,挥剑一格,震开了拐杖。
马家驹见这一招没打中徐公凌,赞道:“公凌,守得好。”
徐公凌只觉得蜀道难的动作并不快,一点也不像一个高手。徐公凌其实还不知道,刚刚他听到众人嘲笑,一时激动,气灌全身,直接打通了天眼中的小经络。从而得到了天眼中慢视的能力,移动再快的东西,在他眼里也只是寻常速度。只要反应及时,就能轻松招架对方的剑招。
徐公凌顿时来了信心:“请阁下演示所有剑法,让我一睹为快。”
蜀道难这一击不中,手腕还被徐公凌震得发麻,不敢怠慢,立时从拐杖中,拔出两把细剑来。在看客眼中蜀道难拔剑飞快,兔起鹘落。徐公凌却觉得寻常之极,很是失望。
“黄鹤之飞!”蜀道难跳到空中,落剑击向徐公凌头顶。
徐公凌不紧不慢,轻易就挡住了这一剑。接着蜀道难连出“开国茫然”、“六龙回日”、“青泥盘盘”等等,却还是被徐公凌一一化解。
台下所有看客都傻眼了,明明看着蜀道难使出种种精妙的剑法,却总是被徐公凌简单挡住。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蜀道难自创了二十式《蜀道难剑》,分别是:危乎高哉、开国茫然、不通人烟、太白鸟道、横绝峨眉、地崩山摧、天梯钩连、六龙回日、冲破逆折、黄鹤之飞、欲度愁攀、青泥盘盘、抚膺长叹、鸟号古木、子规啼月、枯松倒挂、飞湍瀑流、万夫莫开、杀人如麻、锦城云乐。
这套剑法奇险无比,招招都是凶险之极的杀招,谁知蜀道难全力进攻,一连使了十七招,却全被徐公凌封住,施展不开。
就连张无音都不敢相信徐公凌竟然接住了这么多招奇快无比的剑法,而且脚步都没挪一下。简直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了。
马家驹也看呆了,蜀道难的剑法他根本看不清。他暗想道:“没想到公凌的武艺进步到了这种程度,换成我在台上,估计早就被捅死了。”
蜀道难停了下来,口中喘着粗气:“你为什么不出招?”
徐公凌答道:“我若是出招,你就没有机会出招了。我想要领教你的所有剑招,还有三招。请把!”
这是台下已经有人骂道:“什么蜀道难剑法啊!原来是浪得虚名啊!老子真是上当了。”
还有的看客扔了二个鸡蛋砸向蜀道难:“狗屁冀州第一剑客,吹牛的!给我们冀州人丢脸。你吃屎吧!”
蜀道难接住鸡蛋,抛向一旁,鸡蛋竟然未碎。徐公凌也想不到蜀道难对力道的控制如此精准,这一手抛生鸡蛋的活计,他可做不到。徐公凌摸着自己的后背、肋骨,好几个要害处的外衣都裂口了。
马家驹惊道:“无音,公凌的衣服怎么都裂开了?”
张无音看懂了蜀道难奇险无比的剑法:“他的剑和我的暗器一样,都能拐弯。你明明看着剑刺到眼前,但是剑尖总会瞬间一拐,让人防不胜防。要不是公凌每次都能料敌机先,提前阻断他的剑路,早就身首异处了。他的剑法根本没法挡。”
徐公凌竖起大拇指:“阁下是我见过第一个没有内力,剑法却练到如此境界的人。佩服佩服!”
蜀道难又抱个礼:“徐兄弟,冀州城没人能接我三招剑法。你一连接了我十七招剑法,让我深感欣慰。没有对手,我的拐剑就很会寂寞。那些下三滥的小人,根本不配我出剑。”
徐公凌想到这话,倒觉得蜀道难也是条汉子:“蜀兄的这套剑法精妙无比,我也是大开眼界。还有三招,三招过后,就此作罢。”
蜀道难有些为难:“徐兄弟,我最后三招万夫莫开、杀人如麻和锦城云乐都是杀招。你若是接不住,随时有可能丧命。”
徐公凌还是要看这最后三招:“蜀兄,我还是要看你最后三招剑法。”
蜀道难抬起剑:“徐兄弟,我这三招都是杀招,杀人的剑法若是杀不了人,就会被反杀。也别三招了,我只出一招杀人如麻。”
徐公凌也深知这个道理:“好!你出一招杀人如麻,我出一招清风徐来。一剑见高低。”
蜀道难问道:“徐兄弟,你说你无门无派。如何能有这么深厚的真气?震得我手腕发麻,剑路中断,疼痛难禁。”
徐公凌坦然相告:“我的家传剑法中,还有一套家传内功。剑法以外形导引真气运行,内功蓄养真气。说来惭愧我练了三年半,只练成了第一招。”
蜀道难反而很是激动:“徐兄弟可否把这三招演示给我一看。”
徐公凌也想在人前露脸,他带起剑,一个挺剑直刺:“徐风剑法第一式清风徐来。”
徐公凌收回剑,举剑竖劈下来:“徐风剑法第二式徐风万里。”
徐公凌就势一个挥剑横扫:“徐风剑法第三式风凌中华。”
台下的看客哄堂大笑起来:“这算什么剑法,我也会啊!分明是最简单的剑法。这种剑法练了三年才练成一招,不是笨蛋吗?”
蜀道难转脸望向说话的那看客,指着他怒道:“你们懂个屁。最简单的剑法其实才是最难的剑法。一招挺剑直刺,你若真把它练好,它就是天下无敌的绝招。昔年不败拳王古中天,练了九年小锤拳,既不中看又不中用。十年之后,他练到第十重突然爆发,便成了天下无双的拳法。九州豪杰伤及拳峰者无数。难道小锤拳不是小孩子都能学会的拳法吗?”
徐公凌早就用天眼看过蜀道难的小腹,几乎没有一点真气。如果一个剑客,不练内功,只练外功,十年之内他都能完全压倒由内而外的剑客。但是随着年龄增长,体能、力量、速度、敏捷等等都会下降。真正能无限增长的属性只有内劲,所以练内劲的剑客大多大器晚成,功成之后,人皆称为“耄耋老人可以御众”。
徐公凌收回剑,叹了口气:“蜀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要和他们争论了。让我们比完这一剑,也算是有始有终。”
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是坚持,最难的事也是坚持。徐公凌苦心孤诣练了三年多剑法,终于被人认可,心中顿生英雄相惜之情。
蜀道难点了点头,摆出剑势:“杀人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