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枪忽而无比紧张,高声说张三丰要从画里走出来,吓得我和五爷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暗自捏了一把汗。
赵五爷将手中两截短棒交叉护于胸腔,眉头拧成一团,紧张得大鼻头不断耸动。
老烟枪双手用力握住开山斧,双脚迈开,摆好了架势,严阵以待。
我紧紧倚靠住五爷,眼睛一刻不离壁上画卷,心里仿佛一锅开水在沸腾,各种从未有过的念头在汹涌澎湃。
只见岩洞中鬼火闪烁,那画卷如同幻灯片一般,竟自不断转换场景。
如此一来,画中人物都在快速移动,仿佛电影镜头里的一般。
尤其是张三丰,不论在哪个场景中,都处于中心突出位置,成为了这一场电影中绝对的主角。
由于场面转换过快,张三丰如同活过来了一样,动作神情都具有了连贯性,让人目不暇接。
怪不得老烟枪说张三丰要从画里走出来,我也产生了这样的幻觉,好像身临其境,直面张三丰的整个人生。
随着眼睛开始适应,我便逐渐了解了画中所叙述的故事。
这故事从张三丰幼年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他得道成仙。
其中有许多广为人知的传说竟然也出现了,比如张三丰龟背鹤形,虬髯如戟的长相,中年弃官离家之事,还有他寻仙访道时期的邋遢形象,都与传说一一应证。
画中着重宣扬了张三丰得道之后的一系列神奇事迹,像白日飞升,开创武当拳法,单枪匹马扫荡百人流寇等等,不一而足。
赵五爷看得不耐烦,骂道:“日他仙人板板,张三丰不是得道高人嚒?弄出这么许多图画,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炫耀,给自己歌功颂德。俗气,真他妈俗气!”
老烟枪也是百无聊赖,在身上摸索半天,问道:“你们还有烟吗?给我来你一支,没有烟抽,让我当劳什子神仙也不干!”
我从包里掏出烟递给他们,便继续去看画卷。
其中有一幅竟然与建文帝衣冠冢壁画上的一模一样,讲的就是张三丰跪迎建文帝。
我一见这场景,便留心多看了两眼。
这幅画要比先前那一幅更为清晰生动,建文帝年轻的脸庞上掩不住的落寞和不甘跃然而出。
张三丰虽然跪在地上,却仍是神情淡然,不见悲喜。
与壁画相比,建文帝身后多了三个随从,面目神色自有一股富贵之气,想必就是跟随建文帝一同出家的心腹大臣了。
老烟枪吸了烟,此时神经舒缓下来,忽而指着这一幅画调侃五爷道:“五爷,你不是说祖上曾护送建文帝出逃吗?你快找找看,这些和尚当中,哪个是你祖先?”
赵五爷闻言,当真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半晌才摇头道:“几百年前嘞祖先,老子啷个晓得他长啥子模样?再说了,我们家族只是传言有一位先祖跟随鸟皇帝出逃,并没有说他出家噻。”
赵五爷心中一直对建文帝颇有不满,嘴里始终称他为鸟皇帝。
“啊哈,你们看,左边那个大鼻头老和尚,应该就是五爷先祖了!”老烟枪情绪活跃起来,又是一副洒脱样子,“龙生龙,凤生凤,五爷家族大鼻孔……”
我也注意到了那个大鼻头和尚,经老烟枪一戏谑,竟真的觉得此人相貌与五爷有些相像,就暗自笑出声来。
“呸,老烟枪,你狗嘴里头吐不出象牙。五爷我也曾经帅过!”赵五爷反唇相讥,“我看张三丰一脸大胡子,他才是你亲祖宗吧?”
他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谁也不肯吃亏。
我早就见怪不怪,再说此时困在岩洞中,听他们插科打诨,倒也有趣,就继续去看岩画。
在这一幅图画旁,却是建文帝手持一份图卷,向张三丰询问着什么。
张三丰此时与建文帝并肩而立,左手食指在图卷上指指点点。
我不经意间发现,建文帝手中那一份图卷上露出半个血红圆圈,忽而联想到建文帝衣冠冢中得到的那份信笺,激动地喊道:“这是人皮笔记,第三份人皮笔记!”
老烟枪和赵五爷停止争吵,急忙凑过来,也定定盯着那份图卷打量起来。
“可惜了,字比苍蝇还小,看不清楚。”老烟枪跺脚叹息,而后问我,“白帆,你能辨识吗?”
我也无奈地耸耸肩,这份人皮笔记字迹模糊不清。而且鬼火摇曳晃动,更加难以辨认。
赵五爷冷哼一声:“你们就别痴心妄想了,鸟皇帝就是癞子心多,瘦狗精多,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做啥子还指望他!”
老烟枪叹气道:“我只说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是空欢喜一场。不过革命的成功,多有波折,同志们万不可怨天咒地。”
我却不认同他们的观点,说道:“其实这起码透露出一个信息,就是我们手中的信笺具有很高的可信度。只要我们破解了建文帝迷踪,便能顺藤摸瓜,得到他手中的人皮笔记。”
“哎呀,革命自有后来人!”老烟枪一拍大腿,夸赞我道,“白帆同志所言有理,看来我们得往下看这连环画,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也这么想,但偏偏岩壁上的画卷到了这里,就没有了后续之作。
我们三人被提起的兴致又低落下来。
赵五爷更是对建文帝和张三丰骂不绝口,把我们近日所遭遇的一切倒霉之事,全都一股脑归结到他们头上去了。
就在这时,岩壁上那些鬼火遽然跳跃起来,洞中光芒乱晃。
等洞中光线重又平和起来,我惊得大张嘴巴,下巴差点就掉了。
也不知何时,由鬼火勾勒出来的那些线条,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变走向,重新组合成了另一幅图景。
这真是不能以常理度之了!张三丰名不虚传,以鬼火作画,就叫人叹为观止。
万万没想到,这些鬼火还能自行改变重组,岂不是穷尽了天人之际?
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我深深怀疑起了书本上所学到的知识,陷入自我否定的痛苦之中。
想必老烟枪和五爷也有此感受,他们都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只有五爷嘴里惯性地说道:“操,我操……”
我本来就处于震惊之中,再细细端详改变后的画卷内容,却是惶恐无状,心脏几乎就要迸裂!
老烟枪嘴里叼着的烟头悄无声息滑落在地,他呆如木鸡,竟说不出话来。
赵五爷咽了口唾沫,眼神惊惧地看向我,结结巴巴道:“大学生,张三丰怎么成了……杀人狂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