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反复推敲白如烟遗留下来的文字,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嚼透了,再也不能从中得到任何信息。
关键在于,我们虽然知晓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却毫无用处。人皮笔记的秘密,仍旧破解不了,如同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让我们难受至极。
最后,我们只得寄希望于那一册《玉函通秘》了。但《玉函通秘》天书一般,文字诘屈聱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读懂的。
夜色凉如水,众人都有些困怠了。族长便将《玉函通秘》交由老烟枪保管,而后安排我们就寝。
接下来一段日子,我们分工协作,加快步伐破解人皮笔记。老烟枪和族长一商量,就决定今年大家都在方家过年。
距离大年三十还有半个多月,老烟枪叮嘱我和五爷好生留在此处,他则星夜兼程,赶回部队去汇报工作。
我和五爷如今都成了孤家寡人,家乡已无亲人牵挂,再加上生怕无面怪等人暗中追杀,故而也都打消了回乡过年的念头。
在老烟枪出发之前,我把在妖墓中看见的那些古怪文字默写出来,由他带去跟相关专家破译。同时还央求他,不要忘了阿瓜他们村子中的那些人。
老烟枪满口答应着,随手也把青铜铎带走了。这青铜铎是我们覆船山之行带出来的唯一事物,赵五爷便有些舍不得。
老烟枪则告诉五爷,他认识一个古董商,想要把青铜铎倒卖出去。赵五爷这才悻悻然答应了,还不放心地再三叮咛,不许老烟枪私吞大家的卖命钱。
等老烟枪一走,我便整日和族长躲在书房中,抓紧时间解读《玉函通秘》。虽然每天一读就是十多个小时,十分枯燥乏味,但比起覆船山中的生死历险来,倒也还算轻松悠闲。
赵五爷帮不上什么忙,终日在村中闲游浪荡,不是和老大爷胡吹海侃,就是与一众汉子去竹林中训练青蛇。方诗尧兄妹为了准备年货,自然也忙得脚不沾地,很少能看见他们的人影。
眼见着年关将至,村中的年味儿也越来越浓。村民们家家户户宰杀年猪,我和五爷吃了个脑满肠肥,竟比先前胖了许多。
族长因为这几日要带领村民们祭拜先祖,故而便停下了解读《玉函通秘》的工作。方氏家族由于历史原因,祭祀祖先的活动非常隆重庄严,而且接连持续了三天。
我在这三天里算是大饱眼福,得以亲眼目睹了许多早已失传了的古老习俗,更加对方氏家族多了一些好感和崇敬。
这几天里,我的心情一直还算高兴,没有什么杂务打扰,难得的逍遥自在。只是有一晚突然梦见了那一只眼睛,搞得我沮丧不安了好一阵子。
我本来已经将它忘却了,没想到此时又梦到,心头老大不自在。到了现在,我还是没法搞清楚这眼睛的来历,也不知道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心里实在忐忑不安。
但我不想扫兴,故而没有将这梦境告诉任何人,表面上仍旧装作若无其事。方诗雅心思无比细腻,似乎发现了些端倪,接连追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都被我给敷衍过去了。
腊月二十五,老烟枪总算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回到部队,将工作进展汇报以后,得到了027高层领导的充分肯定,鼓励我们再接再厉。
而后老烟枪又告诉我,原来那些奇怪的文字乃是最为古老的女书。我心头咯噔一下,没想到女书起源这么早!
女书本是湖南一带一种特殊的文字系统,因为只在女性中传播,因而便被称为“女书”。
古时候的女性深居闺中,许多幽秘的心事难以向人诉说,同时受到封建纲常的约束,她们与丈夫等男性亲属有着很深的隔膜,故而便发明了属于自己的密文暗码,向闺蜜倾诉心怀。
这女书一直到了二十世纪才被人们熟知,可它却这样源远流长,怎不叫人惊奇呢?
老烟枪告诉我们,经过专家破译,原来墓穴中那些文字,记录的是无余夫人的身世。无余夫人当年追随无余建立古越国,当上了国中的大巫师,一时风光无限。
但那时候已经进入了男系氏族社会,无余作为开国之君,对无余夫人非常忌惮,便想铲除她。恰好那个时候时兴杀死头胎婴儿,无余夫人对这种事深恶痛绝,便带头反对。
无余抓住机会,以祸乱族人血统的罪名,彻底免去了无余夫人大巫师的头衔。好在无余对自己的夫人还有几分情感,就答应让她前往覆船山修仙去了。
无余夫人遭此变故,心灰意冷之际,就一心扑在修仙飞升之事上,为自己营建了一座非同凡响的墓穴。同时,她命人收集那些被杀死了的头胎婴儿,放进墓中保存起来。
无余夫人死时,正身怀六甲,但她来不及分娩,就飞升了。这就是为何水晶棺材中,会出现冥子了。
我们静静地听老烟枪讲述完毕,忍不住浩叹几声。谁能料到,无余夫人还有这样匪夷所思的故事?
以现在的目光来看,无余夫人也算个风云人物。同时就凭她反对杀死头胎婴儿的菩萨心肠,她也值得我们敬佩!
族长毕竟阅历丰富,学识见解高出我们许多,他感慨过后,忽而问道:“你们可知道,白如烟为何要将遗物留在无余夫人墓穴之中?”
我恍然大悟,这是惺惺相惜啊!同样作为帝王的女人,她们都遭受了不如意的下场,而且恐怕白如烟也是自视过高,将自己看得能够与无余夫人比肩。
这才是真实的历史,动人的历史,有血有肉的历史啊!我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经过这一次事件,又变得深刻了一些。
老烟枪还告诉我们,他托人将青铜铎出手了,所得一共二十多万。赵五爷一听,眼珠子都鼓了出来,二十多万,在当时可是天文数字了!
不过我倒有心理准备,毕竟那青铜铎年代实在太久远了,而且加上独特的造型和功用,说它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老烟枪向我们致歉道:“同志们,你们不要怪我!这笔钱,我大半都汇给阿瓜他们村去了,手头只剩下四五万作为革命经费。”
我赞成老烟枪的做法,默默点了头。其他人无话可说,五爷咕咕囔囔一通,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我头一次在外地过年,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只随便吃了几口。赵五爷也挺难受,独自一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我说什么也想不到,自己成了一个异乡客,心里极不是滋味。
命运无常,我觉得自己就像被抛在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不知道该驶往何处。或许只能听凭天意,随浪沉浮了。
老烟枪站起来,对着我们说:“同志们,革命征程路漫漫,大家不要垂头丧气。心安之处是吾乡!来,喝了这杯酒,咱们再开启新的革命历程!”
众人一饮而干,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我知道,过了年,又该继续踏上历险之路了,就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念头,开怀畅饮起来。
到了午夜,新年的钟声响过,村中一片欢腾。我们都走到院子中,看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心里涌起了无限的希望。
方诗雅立在我身旁,轻声说道:“你看,那些烟花真漂亮!但它们虽然美好,只能留在记忆中,天空里不可能永远保留它们的痕迹。它们只是在你生命里匆匆绽放,转瞬即逝。”
我心有所悟,良久不语,任凭寒风吹拂。转过脸去,我却见方诗雅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她的双眸明亮得如同那些烟花一样。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