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诗雅坐上宫殿中的椅子之后，突然开口说自己是白如烟。我与她几番对话下来，也渐渐相信了，眼前这女人千真万确就是白如烟无疑。

不想她笑着对我说，要告诉我方诗雅的前世今生，还让我铭记在心，日后有大用处。

我心想就算她所说绝无虚言，但万一牵扯到方诗雅的隐秘之事，怎么能随意听取呢？于是我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兴趣，也不敢窥探别人的人生。

白如烟有些感到意外，愣怔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道：“白帆，我很欣赏你这种君子之风。但你记住了，这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安危，你不听不行。而且我今后恐怕再难现身，有些事情必须现在就告诉你！”

她不由分说用手在我眼前一抹，我整个人便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了，神智倒是清醒，还能听清楚她说些什么。

白如烟指着自己眉心的美人痣，说道：“这是明教圣女的标记，我和方诗雅眉心都有，绝非巧合。而且我俩相貌这般相似，你还认为这一切都是偶然的吗？”

白如烟口齿清晰，说话非常有条理，滔滔不绝地说出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来。我起初还有些抗拒心理，到后来越听越着迷，也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在白如烟的叙述中，明教圣女乃是天赋异禀之人，体内蕴藏着不可估量的潜能，流淌着女娲娘娘的血脉。而眉心的红痣，既是一种上天垂青的标志，也是被诅咒了的烙印。

身为明教圣女，要摒除七情六欲，一心一意侍奉大明王，以兴盛明教为己任。倘若稍有私心杂念，或者身体被玷污，便要承受上天之罚。

白如烟提到天罚，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神情显得非常悲苦。她虽然没有具体说明天罚是什么，但看她的表现，就能让人感同身受。

天罚降临之际，眉心红痣会溃烂腐败，而后一点点将圣女容貌毁去，最终销魂蚀骨，永无超生之日。

我口不能言，心中想到，既然如此，白如烟当初对朱元璋动了儿女私情，为何没受到天罚呢？

白如烟看穿了我的心思，凄然一笑，说道：“我和朱重八的恩恩怨怨，想必你也知晓了。实不相瞒，我当初确实有了受到天罚的征兆，一来我还保持处子之身，二来天罚降临前，我就死去了，所以得以保全魂魄。”

我随即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那她岂不是因祸得福了？

白如烟不想过多在天罚一事上纠缠，继续往下说。她死后几百年间，不断投胎成人，奈何机缘不到，新明王尚未出世，因而她总是夭折在襁褓之中。

我忽然记起来，在覆船山妖墓的蜂巢迷宫中，方诗雅曾经跟我说过，她出生时种种异象充斥在天地之间，而且出生后身体几乎是透明的，非常羸弱。后来在自己母亲的照料下，还有幸得泉林真人的救助，她才活了下来。

两相对照，看来白如烟所说应该不假。到了此时，我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来怀疑白如烟就是方诗雅的前身了。

白如烟笑着说：“诗雅能健健康康地长大，至今仍旧活得安安祥祥，其实都是因为你，新明王出世了！”

在明教中人看来，明王与圣女都是教众领袖，但圣女依赖明王才能生存。明王是一切事物的本源，或者说是上天在俗世的代言人，圣女则是明王的另一面，代表着纯洁无暇的极乐长生家乡。

可以这么说，明王是勇猛刚毅的创始者，圣女就是一切生灵的守护神。他二人平时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但到了紧要关头，圣女必须服从明王，甚至命运也掌握在明王手里。

因而新明王不降临凡尘，圣女便无法独自苟活，这就是白如烟多次转世为人而不能够成功的原因。

白如烟简要的解释了几句，我听了个大概，还有些地方模棱两可，可惜无法张口问个明白，而且她也无意多说。

饶是如此，我还是大致有了些看法，明王与圣女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极为复杂。但绝对不是方氏族长所说的那样，圣女与明王又血脉关系。

既然如此，恐怕明教教众在选择新的圣女时，多半依靠转世投胎的方法，就像藏传佛教选立活佛一样。至于新明王，大概就是完全依靠血缘关系了。

我在心里暗自琢磨着，对明教这个神秘的组织，又增添许多深刻的认识。

白如烟说完明王与圣女的关系，继而告诉我，方诗雅这一生，上苍已然注定要她成为明教新任圣女，这是无法更改的了。

方诗雅从出生开始，就要经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也不能承受的痛苦，直到功德圆满之际，才能超然物外，获得解脱。

白如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同时有一股遮掩不住的惆怅，在眼睛里流转。

她伸手在我眼前一抹，语气淡然地说：“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疑惑之处，尽管道来。”

我身子恢复了行动能力，便摆动着手臂，舒展筋骨。我稍作沉思，问道：“既然都是注定之事，你告诉我也没什么用，该来的总会来的！”

“你当真这么想？”白如烟显得有些生气，语气变得非常急切，“你这个榆木脑袋，还不明白吗？我把诗雅的前世今生告诉你，就是想要让你知道，身为明教圣女，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情！”

她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一下子将我震醒。再联想到白如烟的生平，还有她写在黄绢上的那些话，我恍然大悟，不免有些黯然地说道：“也是，当圣女有什么好处，连平凡人的生活都不能拥有。”

我的话似乎击中了白如烟的心扉，她两眼顿时通红，流下几行清泪，神思恍惚地喃喃自语：“平凡人的生活，平凡人的生活……”

我这时才终于理解了白如烟，她不是明教圣女，也不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她就是一个渴望爱情，渴望人间烟火的柔弱女子。

我还是个年轻人，心中还有许多激情，也曾梦想过成就一番大事业，所以虽然能理解白如烟，但并不能深入骨髓。只有到了自己也经历无数风雨之后，我才会经常想起此时白如烟的泪水的分量。

“白帆，你答应我，一定要打破这个诅咒，好吗？”白如烟抬起泪眼，几乎是央求一般地看着我，“别让诗雅再承受我当初的痛苦，让她能够去爱，能够去享受她自己的生命！”

我一边诚恳地点着头，一边问道：“可我并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诅咒啊，你能告诉我吗？”

“一切皆有天意，到时候你自然知道，希望你能永远记得我几天说过的话。”白如烟苦涩地一笑，而后缓缓闭起了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时，却跳起来说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你愣着干什么？”

这声音冰冰冷冷，语气非常漠然，正是方诗雅在说话。

我抬眼看着她，见她神情与白如烟迥然相异，但脸上泪痕尚存，不禁有些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