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星夜兼程,水陆并进,终于在半个多月以后赶到了重庆。一出火车站,热浪便滚滚而来,身上立即渗出汗水来。
此时已经到了六月中旬,早就过了端午节,正是骄阳似火烈日炎炎的时候。重庆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处于江边山间,空气沉闷湿热,气温非常高。
这种湿热的气候最令人不适,哪怕躲在树荫下面,仍旧浑身汗津津的,仿佛终日泡在热气蒸腾的澡堂子里一样。
我们很不习惯这样的天气,整天烦闷躁动。唯独五爷回到家乡,一脸欣喜之色,似乎年轻了几岁一样,说话的语气更加洋洋自得。
好在五爷交给手下打理的生意还算井井有条,自从上次他与老烟枪狠狠地教训过寸头以后,再也没人敢来抢夺地盘,滋生是非。
众人来到五爷的歌厅门口,那些妹子们一窝蜂似的扭了出来,无比亲热地围着五爷,嗲声嗲气地嚷成一片。
赵五爷哈哈大笑,在两个妹子浑圆的臀部狠狠地捏了两下,说道:“妹儿,想五爷没得?日他仙人板板,说出来你们都不信,老子出去当和尚去喽,都快淡出鸟来了!”
那些花枝招展的妹子们一面嘤嘤笑着,一面将目光扫向我们,早就有几个裹挟着浓浓的香水味扑到我们跟前,又拉又拽。
我们天天窝在五爷的歌厅里,自有人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日子过得也还算逍遥自在。
老烟枪和李神棍入乡随俗,与那些妹子们打得火热无比。我和小张、方诗雅三人稍显拘束,尤其是方诗雅,混在一堆大老爷们之中,连那些妹子们都忍不住说她的闲话。
赵五爷做事雷厉风行,一个周以后,就将我们召集到一处,兴奋地告诉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出发啦。
老烟枪随着五爷去验收装备回来,一个劲地夸五爷办事周全。五爷笑得两只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招手叫过来一个矮小精壮浑身肌肉的汉子介绍道:“这是黑子,老子的得力干将,这一回多亏他啦!”
黑子长时间跟着五爷在道上混,练就了一身本事,彪悍中透出一股圆滑老练的气息,直对着我们点头哈腰,说道:“五爷吩咐过了,几位都是他的好兄弟,今后有什么需要黑子去办的,只管招呼一声就行。”
老烟枪和李神棍也是精通世故之人,一面上前与黑子握手,一面满嘴感激夸赞之语,当真就像兄弟见面一般。
我和小张附和着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方诗雅面无表情地站在我身旁,鼻子里却冷哼了一声。
我知道方诗雅素来不喜欢这种虚情假意的场景,只得轻声对她说道:“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今晚咱们去吃火锅,重庆的火锅冠绝天下,可惜我上次来都没这个口福。”
正说着,五爷拍拍手,从屋外走进来六七个汉子,毕恭毕敬地垂手而立。
众人不解其意,五爷笑着解释道:“这都是老子多年来的心腹手下,当初跟着老子从朝天门一路砍到解放碑,都是义薄云天的好兄弟。老子想了一想,咱们总是遭到鞭王暗算,不就是因为人手少嚒?日他仙人板板,老子这一回多带上些人马,要是再碰上鞭王和鸡蛋脸来找茬,咱们就干他个狗日嘞!”
原来五爷在十祖坡说的话,并不是虚言,他果然召集来了这么多人手。
我一时也无法权衡利弊,正在暗自琢磨的时候,老烟枪笑道:“好啊,人多力量大嘛!不过,五爷,你可要跟兄弟们讲清楚,我们的行动十分危险,闹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你千万不要强迫兄弟们,还是让他们自己考虑清楚!”
我听出来了,老烟枪这样说的用意,就是不好当面否定五爷的决定,而是将烫手山芋扔了回去。在老烟枪内心里,多半不希望这些黑道上的人物掺和进来。
也不知五爷听出了老烟枪的弦外之音没有,他一脸坦诚,拍着胸脯说道:“老烟枪,你放心,老子跟这些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要是这些兄弟们怕死,老子也不会找他们了。”
黑子从旁附和道:“五爷说得没错,能跟着各位出去见见世面,磨砺磨砺自己,我们求之不得呢!”
赵五爷哈哈大笑,拍着黑子的肩膀嚷道:“龟儿子越来越会说话喽,你今天吃了蜜蜂屎了嚒?好啦,有发财的机会自然少不了兄弟们,别在老子面前虚情假意嘞,快些去收拾车辆装备,明天出发!”
黑子答应着,转身招呼着那些人走出去了。老烟枪看向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忧虑。
我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无法清楚地想个明白,大概是五爷以发财为诱惑来聚揽人心的话,让我深感忧虑。
试想一下,五爷找来的这些人都是些道上之人,说明白了,他们在黑道中摸爬滚打久了,难免沾染上痞气和流氓气。
这种人往往深暗人性黑暗的道理,很少会有不计利益的时候,万一他们中途哄闹起来,或者见利忘义,还真难以收拾了。
我想老烟枪大概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保证队伍的纯净比什么都重要。就像在采石矶中一样,方诗尧的背叛就让我们险些命丧黄泉,因而拉人入伍,是件不得不慎重的事情。
可这一次的行动,还得仰仗五爷出大力气,因而老烟枪不得不尽量照顾五爷的面子。
在吃火锅的时候,我看了老烟枪几次,都见他有些闷闷不乐忧心忡忡,忍不住举杯劝他喝酒。
酒过三巡,老烟枪开始活泛起来,变得有说有笑,方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赵五爷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是不一样,说话语气又粗又硬,高声劝酒,非得将众人灌个酩酊大醉不可。
众人推杯换盏,就连方诗雅也喝下去了好几杯,她醺醺然坐在我对面,两眼迷离,满面红光。
老烟枪见大家喝得差不多了,便招呼着起身离开。赵五爷犹自不肯罢休,一连嚷着让服务员上酒,众人便纷纷劝他,表示不能再喝了。
赵五爷吹胡子瞪眼睛地吼道:“啷个嘛,狗日嘞些是不是看不起老子?喝酒不喝醉,没有老婆睡,喝酒要喝醉,搂着别人老婆睡……来,咱们喝它个一醉方休!”
老烟枪抓住五爷的手臂,自行斟满一杯,向众人道:“同志们,从明天开始,又是一段艰苦的日子,五爷要喝,咱们就陪他喝个痛快!革命没有止境,咱们就战斗不休,过往一切休要再提,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众人霍然起身,一同高举着酒杯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