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火莲送入那一只诡异的眼球之中,猛然发现自己身处骇人无比的环境中,不由得又惊又怕,心想恐怕已然来到了无间地狱。
这个地方宽广无垠,浩浩茫茫的黑暗中,滚动着无数个巨大的火球,天空中时不时落下磨盘大小的火雹,地面处处腾起猛火,当真与佛经上描述的无间地狱差不多。
焦灼炽热的空气滚滚翻卷,带着呛鼻的味道。我刚一踏进此地,就觉得如同掉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汗水湿透衣服,头发丝也卷曲起来,还隐隐有一股焦臭味。
外面正是数九寒冬,而此处倒像炎炎夏日,我岂不是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看着那些声势浩大又恐怖至极的火焰,我一时不敢动弹,生怕稍有差池,便葬身火海。
那些火球在远方滚动,倒也达到不了我站立之处。只是面对着如此凶险的场面,我心里先自丧失了勇气,又想起白莲使者说过,我只有半个时辰,心中更加惊惶不定了。
火光闪动中,四野光线还算明亮,我抬眼望去,不知该往何处去,剥皮道长究竟在什么地方?
但形势所迫,容不得我犹豫下去,要是等剥皮道长复生,我们就在劫难逃了。
我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出几步,又急忙停下来,蜷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观望着。
幸好无事发生,我脚下一片燥热,头顶的炽浆火雹洒落在四周,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溅落在我身上。
难道是白莲使者在施法保护我?一想到施法,我随即取出黑玉古扇,试着将它祭到空中,惊喜地发现,黑玉古扇竟然能够发出红光了!
看来白莲使者的推测没错,一旦我进入眼球之中,我们的道法就恢复了。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但也无心细究,只要黑玉古扇能够发光,我就非常知足和心安了。
我将自己全身藏在黑玉古扇的红光之中,忍受着灼热感,心急火燎地往前走去。
说来真是神奇,我所到之处,地面上的火光就骤然熄灭,等我走过去,火光才又重新腾飞出来。
天上的火球也像长了眼睛一般,绕着我远远滚开,或者干脆在距离我头顶很远的上空就化为乌有。
见到这种情形,我终于将一颗心安放在了肚子里,心想多半还是黑玉古扇的神奇功效,才让我有惊无险。
可惜热浪却无法抵御,我才走了几分钟,身上的汗珠已经有黄豆大小了,整个人就像在蒸桑拿。越往前走,热气越盛,这个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难怪剥皮道长非得冲破眼球不可,谁知道他在此地待了多长时间,受了多少罪?要是换了我,同样会不择手段逃出去。
不过让我颇感好奇的是,究竟是谁将剥皮道长困在了这地狱一般的眼球里?又是为了何种原因呢?
我抬眼往远方看去,火焰蒸腾,热浪滚滚,却压根不见任何人影,心里不免着急起来。
这个地方环境极为单调,除了火焰就是烧红了的岩石,我该去往何处呢?
万一踏上了歧路,说不定就会从此错过剥皮道长的藏身之所,再想返回来,时间肯定不够了。
一念至此,我就决定不再盲目往前走了,站定身体,扯起嗓子大喊道:“剥皮道长,你在什么地方?”
喊了几句,我觉得这样未必能引起他的注意,就颇有些挑衅地叫道:“大明王来也,你个老道士还不速速现身迎接?”
为了配合我的喊叫声,我又催发黑玉古扇射出更为强烈的光芒。那黑玉古扇不断旋转着,红光四射,如同一个小小的太阳,将方圆几十米的地方都个照得一片通红。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汹涌的热浪从后方滚动过来。我转头去,看见一个大火球携带着一阵热风飞窜而来,竟穿透了前面的红光,距离我只有六七米远了。
这个火球来得又突然又诡异,我慌乱中不断激发黑玉古扇,又往后退开几步。黑玉古扇轰出一道红光,顿时将那火球劈成碎片,火球散落在地,猝尔熄灭了。
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刚抵挡住方才那个火球的冲击,紧接着四面八方同时滚来火球,对我形成了包夹之势。
我只好奋起抵抗,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意念频发,黑玉古扇猛然威力大增,道道红光如同雷电一般轰击而出,将所有火球纷纷击碎。
我松了一口气,汗珠滚落到眼皮上,却顾不得擦拭,只能眯着眼睛往四周看去,但不见任何异常。
“剥皮道长,何必躲在暗中偷袭呢?”我心中一动,猜测方才多半就是剥皮道长在暗中作怪,故而朗声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晴天霹雳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当真是大明王驾到了,恕贫道身不由己,不能当面相见了!”
那声音苍老遒劲,中气十足,在我耳中隆隆响起,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心头凛然,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边暗暗戒备,一边抬眼偷看四周,始终看不见剥皮道长的身影。
他说自己身不由己,无法当面相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对我有所忌惮?
不可能,剥皮道长就是三丰真人,他要是忌惮我这个后生,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其中必有缘由,只是我无从知晓,因而或多或少感到有些好奇。
既然剥皮道长不肯相见,我的计划有可能付诸东流,这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无论如何,我必须逼迫他现身,好能为白莲使者和方诗雅争取时间。
“剥皮道长,我看这个地方很像无间地狱,你是不是作恶多端,才会身坠此处永受火焰焚烧?”我只好语带讥嘲,想以此激怒剥皮道长。
无间地狱又叫阿鼻地狱,乃是所有地狱中最为残酷的所在,但凡大奸大恶之徒,都会到此地狱中经受无穷无尽的惩罚。
所谓的无间,指的是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意思就是说,坠入无间地狱之后,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要不间断地遭受惩罚,永无安息之日。
我用无间地狱来形容剥皮道长的处境,是为了刺激他发怒,甚至让他出手攻击我。反正只要能逼得他现身,我已经无所谓了。
果不其然,空中传来愤恨不已的咒骂声,剥皮道长显然被我说中了痛处,暴跳如雷地吼道:“你胆敢再提无间地狱,贫道就杀了你!”
此言正中我的下怀,我噗嗤一笑,拍着巴掌一连喊着“无间地狱”,不断挑衅剥皮道长。
“大明王,贫道为了明教千秋大业,甘愿在此受罚,你何故如此落井下石,出言讥讽?当真令人寒心!”剥皮道长气急败坏。
我愣了一下,沉默下去,听他话中之意,似乎他被困在眼球里,还是为了明教,为了大明王着想。这倒让我始料不及,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剥皮道长,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冲着虚空中问道。
“什么意思?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意思?那可当真没意思了!”他就像在说绕口令一般。
我不由得大为光火,哪里想到剥皮道长是个胡搅蛮缠之人,就严厉地说道:“既然你是甘愿在此受罚,为何又要冲出眼球去呢?”
“好啊,准许明王转世,准许圣女往生,就是不许贫道复活吗?还有没有天理?”剥皮道长语气又是一变,充满了委屈和哀怨。
我身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从来不敢想象一个剥取他人脸皮、杀人如麻的家伙,竟会用如此酸溜溜的口吻说话。
但我还是有些了然,大概当初剥皮道长为了明教尽心尽力,干下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被困在眼球之中。如今他发现明王和圣女都得以重生,所以才会心有不甘,也想着复活再世为人。
如果站在剥皮道长的角度来说,他的愿望也不为过,为何明王和圣女能够往生,而他就不能呢?
“可是白莲使者说了,你一旦复生,将会带来巨大的灾难和祸患……”我话还没说完,就惊觉自己的语气已经软了不少。
剥皮道长愈发狂怒和不平,骂道:“白莲使者就是圣女的一条狗,他算个什么东西?为了能困住贫道,他当然会在明王和圣女面前诋毁贫道了,哼!人言可畏,人言可畏!”
我暗自沉思着,按理说白莲使者没有必要对我和方诗雅撒谎,莫非他和剥皮道长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宿怨?
“明王,你要是能放贫道出去,贫道定会感激不尽,誓死追随明王。”剥皮道长又换上一副真诚的口吻,开始打起了攻心战,“贫道知道你们为何会来到此处,不就是为了人皮笔记的秘密吗?呵呵,关于人皮笔记,我知道很多事情,甚至还有建文帝的陵墓……”
他说到这里,就故作高深地闭了嘴,极其深谙如何把握人心。
说实话,我已经被他说得极为心动了,尤其是听到关于人皮笔记和建文帝陵墓的话语之后,不禁来了兴趣。
“明王要是考虑清楚了,只需走到前方一块巨石前,将九窍玲珑心安放在上面,贫道就能出去了。”剥皮道长见缝插针,看见我沉思不语,就怂恿着我。
我大惑不解,不是说等眼皮长出来之后,他就能冲破禁锢吗?为何还需九窍玲珑心?
我问出了心中疑虑,剥皮道长的声音在空中悠悠传来:“此事说来话长,等贫道出去以后,一并连同人皮笔记的秘密告诉明王。时间紧迫,明王还是快些行动吧,你放心,伤害不到你的!等你找到那块巨石,贫道自会告诉你该如何去做。”
我考虑再三,因为实在太想知道关于人皮笔记的事情了,所以就答应了剥皮道长。按照他的指点,我挥舞着黑玉古扇往他口中的那块巨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