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要来，如今却又不来了，这是什么意思，把我谢以珂当猴耍么！”

郁夫人的摇光殿里，谢以珂正大发脾气，将一堆红叶似的薛涛笺悉数挥至地上，犹然不消气。

她冷哼一声，抓过剪子对着原本准备好的舞裙一顿乱绞，白姨娘唬了一跳，忙奔上去夺下剪刀，急道：“小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后天还要穿呢！”

“后天要穿？怕是用不上了！”谢以珂粉拳重重砸在那堆红纱鲛绡之中，狠狠咬紧了嘴唇。她随手拾过一封信笺扔给白姨娘：“姨娘看吧！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是欺负到珂儿头上了！”

白姨娘并不识字，忙拿给郁夫人看。郁夫人沉默着看完，烟眉蹙如小山。

原来，为着生辰宴的事，谢以珂给京中世家贵女都下了帖子。然而如今宴会在即，那些世家贵女却纷纷表示有要务缠身，来不了了。

谢以珂怒道：“要务缠身？我信了她们的鬼话了！不就是嫌弃我是庶女，是姨娘生的，不够资格办这生辰宴么？不来便不来吧，还写这些信来羞辱我！谁稀罕她们来了！”

郁夫人粉面一白，柔声唤道：“珂儿。”

谢以珂却不耐烦地打断她：“够了！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挣了十几年也没被扶正，我至于被嘲笑成这样么！”

郁夫人全身一震，死死定住。白姨娘看这光景也明白了大半，忙放柔声音哄道：“什么嫡不嫡庶不庶的，昭仪娘娘下个月还有生辰宴呢！哪来的规矩不许庶女过生日了！”

“昭仪娘娘是昭仪娘娘，我是昭仪娘娘么？”谢以珂又气又恼，眼里渐渐涌出泪花，“说什么我只是个庶女，将来只配嫁庶子或是寒门，这些人除了有个娘是正妻，又有哪一点比得上我谢以珂！”

这话过分了。白姨娘与郁夫人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涌起一丝薄怒。白姨娘勃然变色：“珂儿，这话是谁说的。”

谢以珂抹了一把眼泪，从信笺堆里翻出一封信来给她：“幽州穆家的小姐，东平县主穆从淑！”

她越想越气，哭道：“凭她也够资格来说我！她娘还是开染坊的出身呢！”说到这儿像是想起了什么，恨恨瞪一眼郁夫人：“是了，我的娘连个开染坊的都不如！是最低贱的舞女！”

郁夫人面色戚然，别过了眼神，白氏奇道：“可是被太后调去守燕云十六州的那个朝廷新贵？既是新贵，他家小姐说话怎生这般狂妄？”

谢以珂一噎，抹泪哭道：“新贵又如何，寒门又如何，人家究竟是嫡，我只是个庶！”

一边说着，一边赌气出了摇光殿。白纻、绿腰忙跟了上去：“小姐！小姐您等等我们呀！”

仲春将近，淮安王府的樱杏桃梨次第开了，流风轻啸，卷过许多的旖旎春色。以棠同以莼相携坐于十里桃花之中，观以珮作画。忽见一抹彩衣怒气冲冲地从摇光殿里出来，满面的泪水，正是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谢以珂。

“哟，这不是五姐么。”以珮搁了画笔，笑盈盈地唤她。谢以珂脚步一滞，险些被裙摆绊倒，她忿忿瞪了谢以珮一眼，视线转到以棠身上，目光陡然变得狠戾阴毒起来，尔后一跺脚，冷哼一声跑开了。

以棠莫名其妙，“五妹妹这是怎么了？”

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

谢以珮以袖掩唇，面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四姐有所不知，为着你归家的事，五姐后天的生辰怕是有许多小姐不肯来了。她当然心里不痛快。”

“因为我？”她回来怎么就碍着谢以珂的生日宴了？

“对。五姐只不过是个庶女，庶女哪有办生辰宴的资格？从前四姐你没回来，王府里嫡庶尊卑颠倒，她作为王府里唯一的小姐倒也勉强够格。可如今你回来了，她的生辰宴会可不就变得尴尬了么？世家小姐们可是很看重嫡庶的，谁会来参加一个庶女的生辰宴。”

听她说起嫡庶，以莼脸上微微一红，以珮自知失言，忙歉意地道：“对不起！六姐，我，我不是说你……”

“没事。”以莼摇摇头，袍袖下的手指却是微微收紧。

以棠笑道：“我却从不在乎嫡庶，英雄不问出身，何况嫡庶这种自己所无法选择的呢。”

“四姐你不在乎，可并州那些汉族世家的小姐可最是在乎。况且五姐脾气本就不好，除了南安大长公主府的熙宁郡主，谁容得下她啊。依珮儿看，她们本来也不打算赴宴。”以珮添完最后一笔。

以棠一哂，转了话题道：“五妹似乎对我很是敌视，莫非就是因为这个？”

以珮眼睫微微一闪，道：“这个倒不是，是因为五姐她……五姐她喜欢宁世子啊！”

“什么？”以棠微有些诧异，继而哭笑不得，“我当是为什么，原来是这个……”

谢以珂竟然喜欢宁澈……

难怪她处处针对自己，早说啊，她巴不得成全了他们好么……

“四姐不知。”谢以珮唇角笑意冷然：“之前你没回来的时候，五姐可是差一点就求太后赐婚了呢。也不想想，凭她一个庶女，在王府中嫡庶颠倒也就罢了，想嫁给宁世子？”

“庶女就是庶女，除了到小门小户做主母，否则，是没有资格做正妻的。何况，五姐对琴棋书画一概不通，这嫡妻可不是跳跳舞就能当好的~”

谢以珮语中丝毫不掩对嫡庶的介怀以及对谢以珂的嘲讽，以莼眼神一颤，垂了眼睑未发一言。

求了太后赐婚最好，那个什么婚约，她一点也不想要。以棠默默腹诽道。

见她无动于衷，谢以珮笑睨她一眼，继而皱眉：“四姐，你怎么这个反应，难道你愿意同她姐妹共侍一夫？”

“那我该什么反应？”以棠无奈地道，“五妹妹芳心深种，我能有什么办法。”

顿了顿，秀容上堆起无谓的笑容：“当然，我可是很想成全五妹的。那个什么宁世子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