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棠不会跳舞。
琴棋书画她都懂,棋书画尤佳,可她就是不会跳舞。
好在,剑术她还是知道一些的。虽然这具身子较为孱弱,但用来教训教训这个登徒子应该不成问题。
“当然。”宁澈折下一枝开满玉白花萼的花枝递给她,伸手拿过她手中灯笼,唇角笑意渐生,目光柔软如静谧的月色。
“我先说了,我是个粗人,不会什么花里胡哨的剑舞。”她一边说着,一边挽了个剑花,手腕翻转间花枝顿如宝剑低吟,剑花飞动,带出抹凛冽的寒意。
“只要是你跳的,都好看。”他退后一步,搁了灯笼,倚在院墙上,抱臂懒懒看她。
“是么?”她倚着花枝,灿然一笑,“可我只会一种剑舞,就是杀人的剑舞!”
说罢,花枝陡然出手,朝他攻去。宁澈眸色一动,身形一霎瞬移,一个漂亮的闪身,已掠至她的身后。抬手接住几瓣花枝扫动间扬落的杏花,宁澈拈花而笑:“说好了跳舞给我看,却又反悔,阿棠你这样真是好没意思。”
杏花如雨中,他眼中笑意如月色晕染,一寸寸盈满眼睫。
月光倾泻而下,照得他一身透彻,映衬着手中花枝,越发显得他丰神如玉,俊美无俦。
以棠微怔了片刻。
一半为他的身手,一半为他举世无双的风华。她似乎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审视这个男子,顿时便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谢以珂会对他痴迷若此。
片刻后冷冷的嗓音响起,却是携了丝嗔怒,“不许叫我阿棠。”她一招飞燕闪回,朝他攻来。花枝擦着他的发丝刺过,空濛月色中于是有几根发丝悠悠然落下。宁澈的身影疾速退后数十步,温软笑声被夜风送过来,有些听不真切:“阿棠好身手,再来!”
以棠皓腕倏翻,花枝便如闪电般削了过去。宁澈再度飞身避开,花枝便擦着他飞扬的衣角而过,扑落杏花如雨。
“啧,这支舞跳得倒也不错,这样,你若能碰到我,我就把乐谱给你如何?”见她攻势凌厉,宁澈不由得打起了精神来应对,眼睛却紧紧注视着她的步伐招式,企图看出路数。
“好!”
二人略过了几十招,宁澈防守有度,游刃有余。以棠清声道:“得罪了。”语罢猛然出手,右腕翻处,花枝灵动如灵蛇探出!
冷不防鬓边一阵夜风卷过,宁澈的掌风竟已贴面攻了过来。只觉鬓头一松,劲道掌风擦鬓而过。她忙侧身相避,右手随之探出,花枝猛然抵在了他的腰间。
以棠站稳脚步,略偏着头笑吟吟的道:“宁世子,你输了。乐谱该给我了罢?”
“可是我输了么?”宁澈微微笑道,一摊手掌,掌心正躺着那枚镂金包玉的海棠簪。
以棠脸色倏地一白,方才,若是他取簪时往她太阳穴处一刺,她的小命便玩完了。
唇角却勾起一抹清冷淡然的笑,她顺手捋了捋耳畔垂下来沾了杏花的鬓发,一笑若海棠粲然:“宁世子好生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么?”
宁澈只是笑,眸色却深沉似海,“你什么时候学的武?”
“栎阳长公主的女儿,不该会武么?”她笑着反问道,轻轻瞥一眼他手中的簪子,“既如此,物归原主。请世子把乐谱给我罢。”
“过来。”他懒懒说道,眸中寒意如月色清冷。
以棠走近些许。
头顶随之有阴影袭来,她抬眸,恰见他抬手将海棠簪温柔而郑重地重新插回她髻上,呼吸近在咫尺:“还你。”
二人离得太近,她反而看不清他表情,只闻见头顶话音温软,如同吹面不寒的三月杏花风。
夜风急乱,拂下许许多多的杏花,有几瓣顺着额前鬓发滑下来,落在她小巧玲珑的鼻尖。他抬手替她拂去,指尖凉如夜露。
“以后日日都戴着它。我会很喜欢。”
声音轻如夜风。
以棠心中微微一滞,尔后猛然悸动了一下。
脑海中有昔年记忆闪回,依稀是谁在她髻上别上一只簪,在她耳畔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她微微皱眉,甩去这些不愉快的记忆,心中突然便有些生气。她退后一步,又羞又恼地说道:“宁世子,请自重。”声音却殊无底气。
宁澈垂眸看了她一晌,半晌,收回手,平静淡漠地开口:“那我走了。”
语罢,转身欲要离去。
她怔神一刻,突然反应了过来,叫住他:“可是,乐谱——”
“我今儿心情不好,以后再说吧。”冷淡的嗓音被夜风携裹而来,宁澈的身影在清寒月色中渐行渐远。
本该气恼的以棠却破天荒地没有追上去,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涌出一分失落。
同谢朗一路无言的归了府,回到清平乐,以棠心思烦躁,除了头上钗环,抱臂坐于桌前发愣。
她今晚是怎么了?怎么患得患失的?
心思忽然通透,她拿过那支宁澈送给她的海棠纹金包玉筒簪,仔细研究一番,果然寻见了关窍。她拧开固定玉簪与镂金簪花外壳的珠子,只闻细微的一声清响,金簪与玉簪应声脱落。玉筒簪内里中空,藏着细细一卷素纸,赫然有字。
她心中大喜,忙取出纸,展开一看,顿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纸上只有寥寥数字:笑时应无比,嗔时更可怜。
这话翻译成大白话便是,你笑起来无人能比,嗔怒时更惹人怜爱,似是算准了她会生气一般,以棠一时也不知该笑该怒了。
这个人不调戏她是会死么……
兰亭捧着一盏煌煌宫灯无声无息地走进来,轻声与她提醒:“小姐,奴婢听说有一种纸写字无痕,要用火烤方能现形。”
以棠微微一怔,探究地看向她。她却不言,抽过薄薄的一张纸用火烤过,果见纸上一行行簪花小楷次第现出墨迹,起头处赫然印着“凤凰朝仪”四字。乐章密密麻麻,堆满了整张纸。
“之前奴婢替您传信给世子时,他便偶然提醒过奴婢。只是奴婢愚钝,未曾参悟。”兰亭垂着眼睑,语气淡淡,似与她解释。
以棠笑了一下,没说什么。用上好的锦帛誊写过,方才安心地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