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谦歌内心深处,其实是惧怕归尘的,这怕与对浅陌的不同,对于浅陌,他是怕被遗弃,可对于归尘,他却是实打实地怕。
可他不知,这惧怕到底来自于何处?说到底,以前他在昆仑颠的时候,前师父对他还是极好的。
“徒儿已经在慢慢接近她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取得她的信任!”
谦歌说的是大实话,可就因为是实话,他才会觉得心中难受得紧。
在他们不远处的一棵梨花树下,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浅陌是随着谦歌而来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放着鱼藤那条线索不管,要来趟这浑水。
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谦歌背后有人,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可如今,当她看清站在谦歌跟前的人时,一时之间发现,自己终于骗不了自己了。
她那个好徒弟在她之前,竟然拜了归尘为师!归尘是谁?六界人人口中称赞的上神。
就算她的法力再高,就算那归尘到了她面前也要唤她一声‘大人’,可她这个被六界遗弃、名声狼藉的野凤凰,又算得了什么?
谦歌呀谦歌,你说你又是何必?何必要到她身边来,自毁了前程?
林中的两人自然不知他们所说的话,还有第三人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其实,归尘在这梨花林是设了结界的,只是浅陌修为在他之上,故而并没有发现。
“在此,为师奉劝你一句,不要对她投入太多的感情。”归尘无缘无故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谦歌看着他很是不解。
归尘无奈,只道:“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说完,清冷的双眼望向梨花林深处,看不清情绪。
那人表面上看起来仿若冰霜,可内心却极易受到他人影响,你若是对她太好,她也一定会为你敞开那一道心门,可若是到了最后,伤的必然是她!
她活得已然那般辛苦,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遍体鳞伤。
当年若是……
归尘自嘲地笑了笑,既然选择了,并没有了退路!
谦歌自然是没有听懂归尘所说的话,有时候他觉得前师父和师父有时候挺像的,说的一些话,他都是似懂非懂。
“你快回去吧,若是在外呆的时间久了,她会怀疑的……”留下这一句话,归尘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梨花林深处。
谦歌也很是担心,师父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加以询问,等一会儿,怕是还得找借口搪塞过去。
不再停留,谦歌立马回了醉烟楼的隔间,双脚刚落地,便发现浅陌正坐在桌前,笑看着他。
“回来了?”浅陌笑问道。
谦歌心中惴惴不安,对着浅陌点了点头。
他本以为浅陌会接着问,哪知对方却不再看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闻着淡淡的酒气,谦歌皱了皱眉,师父虽然嗜酒,却极少喝。
“师父,您怎么喝酒了?”
回答他的是酒杯四分五裂的声音,浅陌目光如炬地盯着那破碎了的酒杯,猛然抬头,看着谦歌,心中默念道:
之前的情分,就如此杯!
之后的几天,浅陌还是在寻找鱼藤的下落,可谦歌明显感觉到,师父对他的态度变了。
以前有什么事情,师父都会解释给他听,告诉他原因,可现在只要他不问,师父就什么也不说,有时候两人一整天也不会说一句话,就像以前,两人在矶山相处时的情势。
猜到浅陌可能是因为那天的事才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谦歌特意找了个时间,把早已经想好的借口当着浅陌的面十分真诚地都说了出来。
可他不知道,他越是情真意切,看在浅陌的眼中,却越发觉得讽刺。
因为她不敢肯定,以往谦歌做的种种,是不是也是装出来的?
“谦歌……”浅陌站在窗前,背对着谦歌,满眼笑意地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东街,吐~出的两个字却与面上的表情极其不符,低沉而格外清晰。
被唤的谦歌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师父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叫过他,这样陌生而奇怪的师父,让他感到害怕。可就算在怎么不对劲,他也要熬过这段时间,而且……不能让师父有开口赶他走的机会。
定了定心神,谦歌低声道:“师父……”
他本想向浅陌坦白,可浅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他出声的那一刻,浅陌便转过了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谦歌,为师这一生最厌恶的便是别人的欺骗。”
没有问题,没有猜测,只是最简单的陈述,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一个比真金还真的事实——师父厌恶欺骗。
可他偏偏就做了师父最厌恶的事情。
心在那一刻,绞痛。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气,压迫的他喘不过气来。
“谦歌……”浅陌抬眼看他,整个人周身的气势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对着谦歌无情道:“你只是我浅陌活了上十万年,觉得无聊时所收的一个徒弟,有些事情我并不想过问,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你除了是我浅陌的徒弟,还是你自己,这是为师给你的尊重。可你……最不应该的便是对我撒谎……”
说到最后,浅陌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谦歌猛然抬起头,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浅陌。
原来,师父早就知道了。难怪……难怪无论他如何解释,她都不听,可笑他还想着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就算刚刚他有那个机会说出来,她也不一定会相信吧!
“是啊,师父,谦歌对您撒过谎呢!”谦歌苦笑一声,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笑道:“师父怕是不知道吧,徒儿对您可不只说过一次谎,那一次在矶山……”墨色的衣袖之下,谦歌紧紧握着的手掌已经渗出了血。
“够了!”
这次被打断,谦歌却没有停下来,他怕自己不说,以后便没有机会了,“那一次在矶山,徒儿也骗了师父,那一条蛟莽……”
再次被打断,不是浅陌的声音,而是谦歌身旁化为粉末伴随着茶具落地而碎的圆木桌。
“谦歌,你不需要向为师解释什么,不管你来我身边有什么样的目的,为师都不会追究,因为你是我亲手收的徒弟。以后你也还是会是我浅陌的徒弟,仅仅也只是徒弟而已。”浅陌缓缓道,看着谦歌的眼仿若蒙着一层雾气,看不清里面藏着的情绪。
听了这话,谦歌放开了紧握的手掌,尽管血肉模糊,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师父不会赶他走,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