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惊琼并没有回夫诸一族。
因为等她和苏彦再回到原地的时候,发现鹿清河和鹿曳都没了踪。更悲催的是鹿清河因为一时伤心过度回了夫渚一族,把韩惊琼给落在人间了。
当夜,苏彦只好挺直了脊背,面不改色地拖着圆滚滚的韩惊琼跪在沈琅面前说:“城主大人,这是我的表妹阿琼。她乡下遭了灾来投奔小人,求公子应允。”
韩惊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俊秀的脸上眉头紧锁,隐隐就要落下泪来。仿佛他才是那个受灾的可怜孩子。
韩惊琼不得不心生敬佩之心,苏彦,你演技之精湛,真可谓登峰造极。我甘拜下风。
主位上的沈琅没了陈洛的温和之气,眉宇之间多了几分严厉,目光凌厉地投过来。似乎在探寻到什么,韩惊琼毫不畏惧地迎上沈琅的眸子。
苏彦低垂着头,一只罪恶的手突然伸向韩惊琼的后背,然后用力一掐。韩惊琼只觉得后背一阵火辣辣地疼痛。脸一下就变了,几乎想也没想就要哭出来。
韩惊琼发现,这身多余肥肉的身子连带着疼痛都是寻常人的几倍,真实造孽啊。想到这里,韩惊琼眼里一片水雾。
主位上的沈琅收回了探究的目光,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挥挥手将二人打发出去。
“你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开窍,我都说你遭灾了,你还不知道梨花带雨博点同情?好在我机智,你总算是能留下来了。”苏彦一边抱着从总管那里领来的新被褥,一边语气淡淡地说。
韩惊琼双手抱胸,却怎么也笑不出声:“难道我们要一直呆在这里?表姐还等着我们去救呢,而且阿顾和沅沅也不知到在哪?”
此刻回廊上的亮起许多盏莲花灯,韩惊琼被吸吸引过去,驻足倚在长廊栏杆上长长叹息一声。
苏彦抱着被褥也停了下来,目光追着不远处的一对璧人。
韩惊琼顺着他的目光而去,一袭玄黑织金的沈琅牵着鹿曳在散步,偶尔缱绻一笑,目光温柔似水。
与陈洛无异。
只是这副模样与韩惊琼方才见到的委实大相径庭。
“沈琅虽然说为人比较冷淡,但对妻子叶氏却是极好极好的。”
苏彦表情淡淡:“大水过后,我醒来就成了萧府里的一个小厮小林。据我所知,沈琅这个人暴躁易怒,高傲自负。而叶氏却温和善良,不怎么出门。”
韩惊琼挑了挑眉头,打个哈欠说:“你要说萧焕性格阴晴不定,我一点也不奇怪。但你若是说他对妻子好,我可是一点都不赞同的。”
苏彦一时语塞。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初到大洛时,沈琅无情处死鹿曳的那一幕。
吹了会晚风,两人站了一会,苏彦便带着韩惊琼去了西苑侍女下榻之处。
在一片侍女的惊呼声中,苏彦淡定地给韩惊琼铺好锦被,然后面不改色地出门。韩惊琼站在门口,摸了摸下巴,觉得苏彦这小子的面皮越发的厚实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幼时在缥缈峰里成日与环肥燕瘦的师妹们厮混,顿时又觉得这简直是小儿科。
韩惊琼摇摇头,起身迈向自己的床榻,周围的侍女们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开始问韩惊琼和苏彦的关系。
韩惊琼翻了个白眼,拉高锦被,以示自己神族的尊严。
这一睡醒来便是天昏地暗。
黎明之际,韩惊琼被一阵尿意惊醒,火急火燎甚至顾不得穿外衫便冲了出去四处寻找茅房。
只是大大小小的院门看起来都一个样子,韩惊琼找遍了都没有找到,于是厚着脸皮两眼一闭,蹲在某个角落就地解决了。
韩惊琼刚解决,就听见两个低沉的嗓音在不远处的假山后交谈。韩惊琼内心一囧,胆战心惊,悄无声息地提起裤子,然后竖起耳朵也想掺和一番。
“天师此事若是成了,本城主少不了你的好处。”
郝然是沈琅的声音。
韩惊琼屏住了呼吸,想听听下文。
“如此,在下一定全力而为。”声音清贵,倒是十分好听,估计也是不错的男子。韩惊琼再想听听什么,之后便是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大约是买卖已经谈拢,不到片刻就散场了。
韩惊琼很是知趣,知道自己错过了好戏,等周围没了声音才从花丛里走了出来。
那时正是初春,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一簇一簇地,极为灿烂。
韩惊琼折了一枝桃花叼在嘴里,慢慢悠悠地打道回府。
路上偶尔遇见端着差点的侍女,无不例外地像见了鬼一般惊恐地避开,仿佛见了什么瘟神恶煞。
韩惊琼诧异得眉头都皱到一块去了。
她将叼着的那枝桃花随意扔再地上,她在想,自己初来乍到,可千万别犯了别人的忌讳。越仔细想越觉得恐慌,于是急忙回去穿好外衫,四处去寻找苏彦问个清楚。
韩惊琼前前后后找了个大半,终于在茶水房找到了苏彦。
那是的苏彦正好在茶水房为沈琅泡茶,烟雾缭绕中韩惊琼只看见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来来回回,好看至极。
韩惊琼围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把先前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漏地全说给苏彦听。
苏彦执壶的手一顿,眉头一紧。
韩惊琼看苏彦表情不妙,有些害怕,怯生生地问:“我是不是闯什么大祸了?”
只见苏彦苏彦修长如玉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眼角笑意满满:“你大清早穿着里衣到处乱晃,还不许别人惊讶?这里不是缥缈峰,到处都是女子。男女之妨还是有的。”
韩惊琼似懂非懂,眼馋地看着他莹白的手指,含糊地点点头。
苏彦似乎很满意韩惊琼的反应,轻笑一声,低头去洗茶具。
韩惊琼撇撇嘴,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随口一问:“对了,沈琅很喜欢桃花么?”
“你如何知道?”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韩惊琼耸耸肩:“我今早在园子里看到许多的桃花,几乎就是一整个院子了。”
他停止摆弄茶具,正色道:“他何止是喜欢那般简单,简直到了痴狂的地步。府中曾有人摘下一枝桃花就被活生生杖毙。所以,你要格外注意。”
杖毙,杖毙…….两个词在韩惊琼脑海里回旋。
她顿时身形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你莫要哄我。”
苏彦这下也明白了几分,巍巍颤颤伸出手:“你,你该不会蠢到摘花了吧?”
韩惊琼顿时欲哭无泪,艰难地点头。
苏彦还想说点什么,老管家便幽幽出现在他的身后。用一种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阿琼,城主要见你。”
韩惊琼一时脖颈发凉,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好嘞,管家你先请。”
老管家在前面领路,韩惊琼走在后面,时不时背过身子向苏彦用唇语说:“救我。”
苏彦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似乎在想法子。
焦急有什么用,快想想法子啊。
韩惊琼使了个眼色。
越过长长的回廊,老管家推开雕花红漆的木门,沈琅正伏在桌案上翻看兵书。门缝溜出的光线恰巧打在他的脸上,原本冰冷阴郁的脸上也平白多出几分柔意。
老管家低声咳嗽提醒有人到来,他才从兵书里抬起一张隽秀的脸庞。
韩惊琼明白自己的处境,也从小看惯了侍女卑躬屈膝的姿态,有样学样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沈琅将书重重地摔在地上,似乎不解气又将书案上的物什尽数扫落。阴郁的脸上尽是未消的怒气:“拖下去杖毙便是,为何要带到我这里。管家,你越老越糊涂了么?”
那一刻,韩惊琼有些恍惚,这个上一刻还是淡雅的公子,下一刻便戾气冲天。何以做到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管家似乎受了惊吓,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急忙喊了外面两个侍卫进来,韩惊琼被那几个侍卫架了出去,强行压在地上。
还没有一刻的喘息,重重的大板子突兀地便打了下来。韩惊琼直觉地痛意直冲脑顶,啊地一声便叫了出来。
只是她根本无力阻止,她原本想用师父传授的法术,然而自从落在这该死的幻境中,什么都没有用。只能强忍着疼苦,任凭板子一下一下落下,一声不吭。
直到痛到没有知觉,韩惊琼意识也渐渐模糊,额头,后劲几乎全是冷汗。
闭眼之前,韩惊琼仿佛看到苏彦在长廊里急奔而来……还有分别不久的鹿曳。
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