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易拓又焦急地看了看白青玉,唯有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低声道:“你快醒来。”
他说完,不知道该如何说了,那些两人之间绵绵的情话他哪里知道怎么说。
方兰儿嘴里低吟几声,两滴眼泪从面颊上滑落,慢慢放弃了挣扎。史易拓大吃一惊,不住道:“不,你要回来,你去哪里?”
他体会过那濒死的幻觉,知道她必定是在幻觉中看到了什么,放弃了挣扎。
他一巴掌拍在额头:“哎呀,这如何是好。”
罢了脱口而出:“你听着,我是史易拓,被你绑在椅子上的人,听到没有?听到就给我醒过来。”
方兰儿浑身微微一抖,史易拓喜出望外,料不到这样也可以,当下沉声道:“白青玉现在就与我在一起,你要不要见到他?”
方兰儿浑身颤抖不止,忽而呢呢喃喃,显是惊慌不已:“我错了。”
史易拓吓得连声道:“不不不,没有人怪你,你回来就行了,其他先别管那么多。”
方兰儿不住低声呢喃,双眼在眼皮底下抖动不止:“我错了,我果然是没法接受自己,我果然是放弃了自己,我根本不在乎自己。”
史易拓连忙道:“但是有人在乎你,这个人冒着生命危险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心里也知道他究竟是谁,他就在我身边,你不是要见到他么?”
方兰儿浑身一软,声音慢慢消失:“我不配,青玉,我不配你,若有来世,希望你还能认出我,我们到时再在一起吧。”
史易拓大吃一惊,一屁股坐在地上,呆住了。蓦地跳起来,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咬牙道:“我没能救了她,她救了许飞飞两次,我却连一次都没能救了她。”
他悔恨不已,浑身冰凉:“我为什么要提到我自己。”
他呆呆然地站在篝火边,看着那已经昏迷不醒的人,也许这一次就真的永远都醒不来了。再看一看那三人,彼此以性命结识的三条汉子,看到白青玉那面目全非的模样,更是心中一酸。
他举步走开,心中哆嗦,只是苦笑:“看来我还是不适合跟他人结伴而行,但凡遇到我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还是就此悄悄离开吧。”
他的身影走出了篝火的范围,慢慢融入篝火之外的黑暗之中。他一口气离开了这个小村落,心口呯呯跳着,只觉得无尽的孤寂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但他却如释重负,长长出了一口气,回望了那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小村落一眼。
喃喃道:“咱们就此别过吧,愿你们一生平安无事,这短暂的缘分对我来说已经是多得浪费了,史易拓不敢贪心,以后的路还是一如既往,一个人去走。”
他身形微微一动,贴着黑压压的地面,飞速掠开,钻入漫无边际的黑暗,朝着南宫家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他胡思乱想,仿佛所经历过的事情都一件一件从脑海中慢慢掠过:“先是许飞飞,我若是救了她之后便离开她,她也不会被卷入六峰山中,此刻也不会落得一个行踪不明的境地,我为何要跟她提到平安城。”
他暗暗咬牙:“而后是这几个人,我若是不多事,兴许方姑娘能自己醒来,我真是好心办坏事,提到了令她愧对白青玉的事情。”
他独自一人在这广袤的大地上飞速而行,苦笑连连:“从恩人将我救了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跟普通人不一样了,却还想着跟人结伴而行,先不说我到底是已经死了还是活着,单凭我身上的邪气,迟早也会害了他们。”
他兀自长叹了一声,任由夜风吹在脸上,身边的景色化作一片虚影飞速往身后掠过去:“虽说我已经控制住了邪气,但以我必须得靠血脉的能力,终究是弱小无比,终有一天还是失去了理智又想要依靠这邪气,我的命运恩人已经看穿了,我迟早是要变成怪物的,因为我太弱了。”
他心中颤抖,目中充满了渴望:“我为何这么弱,以为控制住了邪气就已经很强了,但实际上与那姓魏的一战,我最终还是用到了这邪气,虽则已经悟通了血脉,但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去用,比之血脉之家的西门家、南宫家、东方家简直形同婴儿。”
他目中的渴望越来越浓烈:“我太弱了,根本不配恩人救我,我在五年前就应该放弃,让恩人杀了我,恩人赐我奇功,我却一次又一次置之不顾去依靠那邪气,因为我弱,弱到了要依靠毁了自己的东西,这样的废物,配活着么?”
他紧紧咬着牙齿,目中的渴望变成了怒火:“如果我还这么弱,我如今活着跟死了没分别,我要变得强大起来,我要以这血脉去杀了这东西,杀了造就一切悲剧的万恶之源,我要重塑这个混沌不清的世界。”
他一声长啸,吼声中充满了种种不甘心,仿佛在质问这无声的天地:“若没有人来理会这世界,我就要自己来,区区血脉,我势必将之彻底沸腾起来,以我史易拓之名,以恩人救命之恩,以三元的执念,我要血洗这令人不快的世道。”
他怒道:“天,地,怪物,活着的,死了的,都要为人的鲜血颤抖,这是你们轻视人的代价,天地之下人为首,你们不过区区飞禽走兽,竟敢在天地之间肆虐,老天并没有放弃人,人必须要靠自己,这才是老天真正的意思。”
他的身影宛若一颗流星,在这黑暗之中呼啸而过,身后卷起一道阵风,在夜色中轻轻吹过,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无人的小镇,雷笑慢慢睁开了眼睛,活动了一下手脚,长长出了一口气。苏振武也长长呵了一口气,从地上跃起来,望着天际的晨光,道:“苏某一生小心翼翼,从未受过如此重伤,只是稍微运功疗伤,却不想竟然过了一夜。”
雷笑环视一圈,奇道:“史兄弟呢?”
听得白青玉的声音传过来:“他已经走了。”
白青玉修为稍高,不知何时开始早就已经陪伴在方兰儿身边,正帮她擦去满头的汗水。篝火的热气也逐渐被这晨风吹散,一股凉爽宜人的气息弥漫在这空寂的村落里。
雷笑闻言大吃一惊,凝眉道:“不会,史兄弟不会不辞而别。”
白青玉拭擦着方兰儿的汗水,兀自喃喃道:“你又做了什么噩梦,竟然出了这么多汗。”
苏振武略一沉吟,道:“也不无道理,我们修为实在远不及他,他又要急着去找那个许飞飞,不一定要跟着我们。”
雷笑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一阵怅然:“真是可惜,虽说彼此终有一别,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人各有志,他除了找许飞飞还要找出那人影杀掉,哪里像我们只要能活着便足够了。”
苏振武道:“错了,他倾尽全力只盼我们能悟出血脉,可不希望我们一生碌碌无为,我们不就正是为了杀尽天下怪物才被那姓魏的利用吗?只可恨,我苏某悟性太浅,要让他失望了。”
雷笑苦笑:“我何尝不是,若人人都可以,天下三大家遍地都是。”
苏振武对白青玉奇道:“不知白兄有何感悟?”
白青玉闻言,抬起头:“你太看得起我了,实不相瞒,似乎是有那么一点感觉,但总也抓不住,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差不多领悟到了,不论如何,终究也是没成功,毕竟如他所言,这是靠悟性而非修为,我只不过因为服用了那丹药才令修为翻倍罢了,与自身并无任何关系。”
苏振武略微失望,对雷笑拱手道:“雷兄,你不是有那配方吗?”
雷笑知道他的意思,摇手道:“徒有配方又有何用,就算现在我收齐了药草,没有炼药之方这些药草形同野菜。”
苏振武叹道:“只可惜,那老头已经死了,不然逼他一逼兴许还有希望。”
白青玉叹道:“想不到我白青玉竟然是被这种人的丹药给救了,真是万万想不到。”
雷笑面容微微一动:“所以说,天下哪有纯粹的黑白之分,所谓正义不正义,不过是我们片面之言,妄下定论,这天下,根本没有正义,救了该救的人本算是正义,但救人的人却是如此恶心肮脏之徒,你又如何说?”
苏振武叹道:“雷兄一针见血,所言极是,若换成是苏某,虽则是他救了苏某,但苏某如何也感激不起来,更加无法就此原谅了那老头,所以是非对错,哪有这么简单,确实这天下本就没有是非对错,是我们一厢情愿妄作幻想罢了。”
雷笑点头道:“正是,那姓魏的虽则是另有所图,纯粹利用我们收集晶核,但正是因为如此我们进境突飞猛进,都有了数百年的修为,若在加入平安城之前只怕我们穷一生也练不出这修为。”
“如此一想,却也无法恨起来了,但他偏偏在自己行将暴露的情况之下,残害你我众兄弟,却又如何也不能原谅,是非恩怨,真令人无法定论。”
三人禁不住纷纷点头,感叹不止。
罢了,他又道:“既然史兄弟有事在身不辞而别,那我们也就动身吧,管他是是非非,我们只要自己清白就可以了,你越是去探究,你就越迷失了自己,不如不管,记住自己就行了。”
苏振武道:“雷兄说话何时也这么有水准了。”
雷笑朗声而笑:“抢了苏兄风头,实在抱歉。”
两人齐声而笑,唯独白青玉依旧痴痴看着方兰儿不语。
雷笑道:“白堂主,你不要如此心急,等我们到了南宫家附近,兴许另有方法能令方姑娘醒来。”
白青玉淡淡一笑,将方兰儿背起来:“就算她一辈子不醒,我也愿意一辈子背着她流浪四方,直到找到向往之处安身为止,走吧。”
三人当下灭了那篝火,一同离开了这无人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