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安焦急而又无奈地长呼了一口气,他想,应该陈老六下来就该我了,也能想通,毕竟陈老六是先来的,肯定要先过问一下。
到了一楼,赵江生打开了一间无人的审讯室,走了进去。
陈老六跟在赵江生后面走的时候就在想,这辰光叫吾来做啥?还不到半个月啊!莫非晓得了吾得了一块好怀表?他想了一下,应该还不知道啊?!
他们两人的老规矩,到半个月,赵江生就把陈老六叫出来,到他的巡长室,陈老六就把这半个月“收”到的财物不敢隐瞒的全带上,赵江生按七三,让陈老六将他那一份带走,出去休一天假。
赵江生等陈老六进了屋,用脚拨闭了房门。
“老六,”赵江生说:“那个新来的小子是不是在里面不安静啊?”
“是啊!”陈老六笑着说:“一看伊就是个没见过世面、拎伐清,在里面大吵大闹。”
“你替我收拾他一顿,让他在里面安生几天,别人都给我提意见了。”赵江生说。
一听是这事儿,陈老六倒高兴了,他想,吾替他收拾一下这小子,过两天休假走时,也好说怀表的事儿。
“没问题,生哥。”陈老六笑嘻嘻地说。
赵江生将陈老六带回了牢里。
看到赵江生准备锁门,宋建安热切的眼光变成了愤怒,他冲过来:“赵巡长,那我呢?什么时候过问我的事儿?”
赵江生面无表情地“咔嗒”一声锁上了门,转身就走。
“混帐!我要投诉!我要投诉!”宋建安不会说粗话,混帐已是他气愤至及才冒出来的。
他没有看到陈老六已来到了他的身后,并招手叫了他的两个手下过来。
“嗵”宋建安的后腰重重地挨了一下,他回过了头来。六只拳头、六只脚轮番向他攻来,宋建安虽然身体素质很好,但吃亏于实战性的打架没有一点儿经验,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六手,支撑了一会儿,就被这三个老手用狠招、阴招打倒在地。
陈老六抽出身来,叫道:“想吃饼干的上来,不打白不打,打了有饼干分。”
听到这话,站起了七八个小混混跑过来,用脚在宋建安头上、身上踢着、踏着......
宋建安昏迷了过去,既使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醒来后,也是昏昏沉沉的、眼睛也睁不开,只能感觉到朦朦胧胧的光......宋建安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有温水灌入口中,在宋建安觉来如同世上最好的甘露,忍不住自己啜吸起来。他费力地睁开了眼,看见一个小子正端了茶缸,一手抬了自己脖子、正给自己喂水。宋建安想笑一下,表示对他的感谢,可一牵动脸上的肌肉,却不但疼而且费力。他不知道他的脸是肿的。
其实让人给宋建安喂水是陈老六的主意,他见宋建安躺在那里两天两夜了,时而睁开眼睛、时而又陷入昏迷中,昏迷中不时地叫着“巧巧、巧巧”的,他也怕万一宋建安出个什么事儿,到时候赵江生肯定推个一干二净、不担一点儿干系,背责任的还是自己,所以叫人给宋建安喂水。
当“茂哥”打开了拘留室的铁栅门,叫道“宋建安,出来”时,宋建安虽好了一些,但他勉强爬起来时,觉得腰上、腿上、胳脯全身都似散了架的痛,头昏昏沉沉的。
他出了拘留室,跟着“茂哥”慢慢地走,上楼梯的时候竟很是费力。
“茂哥”将他带到了赵江生的巡长室。
赵江生正坐在他办公桌后,椅子后仰、双脚搁在桌上,一手拿着香烟、一手举着报纸。
“生哥,宋建安来啦。”
赵江生放下了报纸,看到宋建安鼻青脸肿的模样,“吃惊”地从桌上放下了腿:“怎么成了这样?”
“在牢里挨了打,打人的是那个叫陈老六带头的,他还讹走了我的怀表和钱。”宋建安觉得自己的嘴也象有些不听话,说起来有点儿象大舌头。
“不象话!怎么可以打人呢!”赵江生“气愤”地一拍桌子,然后又和气地对宋建安说:“小伙子,让你在里面多呆了两天这很正常,我们的工作你要理解,我带着几个人要管汉口路、福州路两条几里长的大街,一天的工作是很繁忙的,里面还有比你抓得早的,也有个先来后到——”
“那巧巧呢?”宋建安忙追问。
“巧巧?”赵江生说:“噢,就是那个小姑娘!放了,早就放了。”
宋建安松了一口气,只要巧巧不在这里受罪,哪怕在旅馆里一个人担心都不要紧。
“一个小姑娘家的,看着就象是个好姑娘,女拘留室人少,一问没什么事儿就放了。”赵江生摸着下巴说:“你的事儿我也查了,也没什么事儿,可以走了。”
宋建安慢慢站了起来,说:“那我的怀表呢?”
这小子,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灵醒,还想要什么怀表,赵江生想。
“噢,这个我要调查的,不能只听信你一面之词,你——也受了一点儿伤,赶紧出去看医生吧。”赵江生说。
“好吧,”宋建安说:“那过两天我再来,希望你们能帮我把怀表要回来,钱都无所谓了。”
“走吧、走吧!”赵江生有些不耐烦了,摆了摆手:“我们公务繁忙,特别是快过年了,我们马上就要出去巡街了。”
先回旅馆见巧巧再说,宋建安想。
宋建安出了巡捕房大楼,回头望了一眼这灰色的大楼,对它的印象已和来时截然不同。
他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黄包车过来,车夫看了看宋建安:“先生,去哪儿?医院?”
宋建安费劲地坐到了车上,疼得咧着嘴。坐好了。
“去福州路迎宾旅馆。”
车夫看宋建安,不说脸肿的认不得模样,这都不要紧,主要是身上脏兮兮的,怕是掏不起钱的主儿。可又没有先问人预收车费的道理,好在福州路不远,万一白跑了腿也吃不了多大亏。
车夫想通了,抬起车,叫声“先生,坐稳了”,慢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