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那个地方吗？

——那个地方？

——那里是一家实现愿望的店哦，任何愿望……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诶？那种事，都市传说吗？

确实，无论哪里都有都市传说的存在。

有人遇到了可怕的东西，然后便有人将这些东西的存在、意志、形态，有时仅仅是恐惧感，全部化为虚无缥缈的都市传说，一并传达给别人。

——但是，必须用你最宝贵的拥有，换取执念最深的渴望。

江霁先生，你确定要……交换吗？

————

闪电划过阴沉沉的天幕。

一瞬之间亮若白昼，将这座废弃庙宇的轮廓映得阴森森。

老屋里上了年头的家具背后，扯出张牙舞爪的影，在惨白的亮光里诡异地跳动着。

正赶上暴风雨夜，又要住在这么一座久无人居的破庙里，虽然舟车劳顿，但贾江霁很长时间都辗转难眠。

他的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虽说庙宇这种地方，是供奉神灵之所，神灵是神圣之物，但这样的地方依然是怪谈集聚的灵异之地。这种带有院落的老屋里，一旦长久无人居住，本来就会显得尤为阴森。

况且现在还是一个雷雨肆虐的夜晚。

他侧卧在床上，眼睛盯着角落里的旧立柜。在那涂料剥落的虫蛀木隙里，仿佛藏着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他，窥视着这座阴宅中的不速之客。

他心中觉得一阵阵不安，这样的感觉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那种感觉……遥远而且痛苦。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戴在右手腕上的玉镯。这玉镯显然戴了很久，玉色早已染入了血气，好像里面盛满了殷红的血。

没关系的。玉镯还在。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房间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被盯视的感觉变得更强烈了。

老屋里能发出声音的有很多，大雨砸在屋顶发出声响，风灌进旧窗纸的破洞，把发脆的窗纸扯得哗哗响。

窗子突然被吹开，木窗吱呀的声音吓了他一跳。阴风夹带着雨水灌入房间，像是什么东西潮湿的呼吸。

江霁从床上起身，走过把窗子关上，屋外雨下得很大，初秋的风有些薄凉。

他关好窗，转过身时突然看见一个苍白的人，就站在他的身后，用那空洞的双眼盯视着他，从他的眼眶里流出黑色的血来。

“鬼啊啊啊啊！”

江霁惊慌失措地跑向房门，年久而变得松脆的木门却怎么也推不动，仿佛被焊死了一般。

江霁背靠着房门，已经无路可退。鬼魂向他飘来，朝他伸出苍白的手，从它的全身孔窍中不停地流出黑血。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玉镯，只见玉镯的表面裂开了一道痕迹，有鲜血诡异地从玉石上的裂痕处汩汩流出，沿着他的手臂滴落到地面上。

他……见鬼了！

“救救救救命啊！”

江霁的惨叫声划过半空。

正在这时，紧闭不开的房门轰然洞开。他回头看见一道漆黑的人影正逆光站在门外，划过天宇的闪电将他的轮廓照亮，像是一尊铁铸的人像。

看样子是一个少年，而且和江霁年纪相仿。

这人有一头黑色短发，一双深邃的黑眼睛，可是再看时却又觉得他的眼神是呆滞的，甚至是无比空洞的感觉。

给人的感觉比鬼魂还要诡异。仿佛是一个……目光空洞的人偶。

“出事了？”少年开口问，声音全无波澜。

“我我我看见鬼魂了，就在这！”江霁说，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是当他转过身把那鬼魂指给少年看的时候，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

他望了一眼手腕上的玉镯，诡异流淌的鲜血也消失不见。

“我……真的看到了！”

江霁慌张地想要解释，但少年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他迈步的步伐节奏，就好像他只是一部运转的机器，或者一个没有生命的偶人，诡异而生硬地行动着。

等等……

江霁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座旧庙里……似乎没有住其他人吧？

————

“下课！”班主任老师宣布下课。

江霁望向窗外，操场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充满活力的喧闹声音慢慢升起。

真是美好的世界啊。

昨夜的惊魂仿佛是一场很不真实的噩梦，现在的他终于从梦里醒来了。

“对了，贾江霁同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被叫去办公室当然是有原因的，转学到神庭县高中的第一天，江霁就昏昏沉沉地睡过了大部分的课程，毕竟——

“抱歉，昨晚没睡好所以……”

“虽然你是从大城市来的，但我不希望看到你是这样的态度。”年轻的男班主任老师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孔。

“抱歉……”

“那么，放学留下来值日。”班主任老师以这句话作结，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大概是算作对他上课睡觉的惩罚。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江霁终于吐出一口浊气。

“真的是……有够衰啊。”

在市内上学时备受排挤和冷眼，来到这样一座县内高中重新开始，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他的目光穿过教学楼一侧落地的玻璃幕墙，望向操场。天空依旧阴霾，这里没有所谓的梅雨，暴雨也不多，但天气预报说神庭县近期将进入连续的雷暴雨天气之中。

操场东侧的篮球场上，他看到了那个如机械般的身影，正极其沉稳地运球、上篮。

篮板摇晃。女生欢呼的声音传到这里都清晰可闻。

而且这种冷冰冰没有表情的男生为什么意外地受女生欢迎啊！

那家伙……确实是昨天夜里看到的诡异少年没错。

在白天里看他的模样就显得不那么诡异了，又是人声鼎沸的学校操场。他穿着学校发的黑色制服打球，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在校生一样。

但贾江霁还是觉得有一种深深的违和感，那家伙在球场上的动作精确得有些生硬，真好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

如果真的是什么不科学的存在，在这种阴霾的天气里出现在户外也不是什么不科学的事情吧？

他抱着篮球，沐浴在女生给他的欢呼声里，突然转过头望向他，似乎注意到了贾江霁从教学楼四层投下的目光。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场，让江霁浑身不舒服，似乎这个人的存在就会让他觉得焦躁不安。

“那个……”

身后很近的地方突然传来了声音，吓了江霁一跳。

“是贾江霁学长吧？”是女生漂亮的音色。

贾江霁这个名字她并不熟悉，因此念得一板一眼。江霁转过身，身后的女孩穿着女生款的短裙制服，扎着俏皮的双马尾，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元气四射的光彩。

“是我，你是？”

女生看起来毫无顾忌，反而让贾江霁觉得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

“我呢，叫萧姗姗，是高一生，也是这一届的学生会长。昨天真是……很抱歉！”她郑重其事地朝他鞠了个躬，双马尾在头侧跳动，“本来应该安排好的，住处这种事情也没能提前通知学长……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啊，昨天雨那么大，有疏忽也很正常。而且……”他只好撒谎安慰眼前的萧姗姗，“而且住的地方还不错，蛮有古意的。”

“真的吗？”大眼睛里涌现的神采让人觉得这阴霾的天气都会随之亮起来。“学长觉得还不错吗？”

“啊……嗯。是这样。”

“那太好了。”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等下学长有空吗？作为学生会长，我有义务带新同学参观校园哦！”

“好像是体育课，不好意思我可能要……”

“体育课什么的，没关系的啦！第一天转来上课的话，也只有班主任那里的名单有加学长的名字进去，第一周像是体育课啊这样的边缘课程还是都可以逃的，完全没有问题哦！”

“喂你可是学生会长啊。”江霁忍不住吐槽。

明明你是学生会长啊，这样纵容学生逃课真的好吗？

“嘿嘿嘿。”萧姗姗笑了起来。“走啦，我带你熟悉熟悉环境，怎么样？这是新生福利！”

也不给江霁回答是或者不是的机会，萧姗姗就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面，上课的铃声响起，操场上打球的学生涌入教学楼，江霁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着，没有发现那个奇怪的男生，好像这短短一会的聊天工夫，他就再次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没有出现过一般。

江霁抬起手，看着戴在手腕上的玉镯，玉镯上有一条长长的裂痕。但这裂痕是在玉镯内部的，表面依然光滑，那道痕迹看起来就像是玉石本身的纹路，很难发现。只有他清楚，这是一条从内里裂开的痕迹，像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喂，江霁学长，在那发什么呆呢？”走廊尽头萧姗姗朝他挥挥手。

“啊，没什么。”

“快点快点！”轻快的声音。

贾江霁快步跟了上去。

可是他的心里充满了忐忑，无论如何自我安慰，他都无法否认一个恐怖的事实——

昨天夜里的，绝对不是梦。

他又一次……能看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