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呢，就是学长看到的这样。”

身为学生会长的萧姗姗领着贾江霁一路走过来，把校园每一处都逛了个遍。

“我们学校嘛也不是很大，虽然有高中部和初中部在一起，不过这里的学生都是直升的，毕竟神庭县也只有这么一所中学。”

虽然她说学校不大，但神庭中学的面积显然要比城内的中学大出很多了，每一个角落都走过来，也花了半个多小时，将近一节课的时间。

初中部、高中部的教学区以绿意盎然的篱墙分隔，共用一个大操场。校园内还有一座人工湖，引的是地下河的活水。而食堂、医务室还有小超市这类功能区则坐落在风景秀丽的湖畔。

“好啦好啦，给你解说了这么多，等下你得请我喝汽水。”萧姗姗撅起嘴，充满活力的女孩子总是很可爱的。

“那里有一栋老楼，是什么地方？”贾江霁停下脚步，目光被一个方向吸引去了。

那里有一栋古老的楼房，四层楼，规格看起来不小，但是似乎废弃了，很多玻璃窗破掉了，爬墙虎肆意地覆盖上墙体，远远地散发着一股森寒的阴气。

“是……鬼楼哦！”萧姗姗的嗓音小了起来，压低的声音仿佛在诉说一个秘密。

“鬼楼？”江霁感觉自己的后背阵阵发冷。

“据说……死过人哦。那里是学校建的宿舍，有个女生自杀之后，就陆续有很多人说自己在宿舍里听见奇怪的声音，后来就没有人住了。据说，那个女生出事之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到神庭县的古庙里……”

她越说气氛就越发冷了起来。附近的树上传来沙沙的虫鸣，四下突然静谧。

“但是都是假的啦！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江霁学长会怕鬼故事啦，哈哈哈。”

“喂！”江霁满脸黑线。

“不过呢，有一些是真的，比如确实死过人。”萧姗姗看着江霁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笑够了，终于深呼吸了几次，继续说道，“高三生心理压力大嘛。在神庭县这种偏远的地方，如果考不上好大学就永远出不去啦，有很多人想不开也是正常的。我们这不大，学生基本上都是县城里居民家的孩子，住校的本来也不多，宿舍楼就空荡荡的，空房间太多本来就瘆人吧。而且住在宿舍楼的学生都是外来的，就像学长一样，城里来的学生，是从大城市到小县城来，心理落差大，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这样啊，听起来真好像是都市传说一样。”

是啊，都市传说……

有人遇到了可怕的东西，然后便有人将这些东西的存在、意志、形态，有时仅仅是恐惧感，全部化为虚无缥缈的都市传说，一并传达给别人。

“咳咳，总之呢——”萧姗姗清了清嗓子，昂着头，一副老师上课划重点的气势，“从那之后，我们学生会就非常重视像学长这样转校生的心理卫生！”

“我的心理就很卫生！”贾江霁赶紧说。

“所以就先安排学长住在旧庙里啦，离学校不算太远。也不知道原来是供奉哪家神明。总之废弃了就是了。有几间可供留宿的空房。本来是打扫出来要搞个影视基地的，但我们神庭县实在是太偏远了，没有剧组愿意跋山涉水。最终只好当成了临时宿舍用，反而还比校舍的危楼更宜居一点。毕竟是寺庙那样的地方，虽然阴气蛮重的但是至少没死过人……”

“喂喂什么叫虽然阴气重但是没死过人啊。”江霁忍不住吐槽说。

“江霁学长害怕的样子真有趣。”萧姗姗咯咯地笑起来。

“对了，”贾江霁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正紧绷着。

脑海里的，是暴风雨肆虐的昨夜里，和恐怖的幽灵一起出现的，行为诡异的同校生。

“那间破庙里，有住其他人吗？”

————

贾江霁觉得自己简直是转到了一所假学校。

因自杀事件废弃的宿舍楼，又安排废弃古庙里的空房当他的宿舍，夜里出现的幽灵，住在隔壁的面无表情、机器人一样的男生，还有，特别是……

突然裂开流血的玉镯。

虽然不可思议，可确确实实地发生了，除了那道裂痕之外，这佩戴了九年的玉镯之前已经被温养成了殷红的血玉，可是现在已经恢复了原本翠绿的玉色，好像是流光了血液的干枯血管。

现在已经放学很久了，学生都已经走光。江霁打扫过教室，把扫除用具归位，便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窗外的天色阴沉了一天，到了晚上放学，终于化作阴沉的铅灰色云层，狂风呼号，拍打着玻璃窗，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早上出门竟然忘了带伞，一定是因为太急于离开那个出现了幽灵的地方才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不快点跑回去的话就要淋雨了。

贾江霁想着，抓起书包朝教室外跑去，闪电突然划过天空，像是开了大功率的闪光灯，将教室晃得耀眼。电灯在一阵滋啦声中熄灭。

雷声轰鸣，闪电明灭的光照亮了江霁面前的人影。

“嘶——”

与昨夜看到的一模一样，七窍皆流着黑色的血，惨白的衣衫破败，它朝江霁伸出手来。

“幽幽幽幽灵！”

贾江霁大叫着跑向教室的后门，拦路的桌椅在慌乱之中翻倒，他压下门把手，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用力地撞门。

幽灵朝他飘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听不清楚它在说什么，因为不断有黑血从它的嘴里流出，黏糊糊地落在教室的地板上。

“咔！”

后门应声撞开，江霁连人带门扑倒在地，手臂摔得青紫，但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教学楼外大雨瓢泼，电闪雷鸣。

“哎，同学！要不要伞？”学校的门卫老大爷拉开小窗户喊他，但贾江霁一路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浮躁啊。”老大爷摇头感慨。

他显然看不见江霁的身后，一个身穿白衣，七窍流黑血的幽灵，正紧紧追着他。

贾江霁拼了命地向前跑，可这幽灵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始终追着他。

神庭县的街道上，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一脸衰相，正拔腿狂奔着，冲散了撑着伞前进的人群，被撞到的人纷纷骂起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子。

只有贾江霁知道自己正被一个幽灵追着，路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望着他，谁也看到不到，谁也无法求助……

无论贾江霁跑到哪里，也没有人能救他，他们连看都看不见他身后的鬼魂。

江霁掐着右手腕的玉镯子，好像这样能让他安心点似的，但是于是无补，雨水把他的校服和身体淋了个透。

他拐进一条窄巷，巷子里的垃圾桶里有好几只小幽灵被他惊扰飞出，反而也吓了江霁一跳。

是真的，他能看见幽灵了。不止是那个七窍流血的怨灵！

他在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巷子里跑着，只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与脚步声。这巷子仿佛长得没有尽头，幽灵的一只手掌已经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冰冷的，没有温度。

“我……”幽灵发出了声音。

“无论你有什么冤屈，不要找我啊！你走吧！你走吧！我帮不了你……”江霁闭着眼向前跑，反复说着。恐怖的回忆在脑海里闪回，那些冰冷的灵体抓住了他，像是一条条毒蛇在他的身体上蜿蜒爬行……

谁能……救救我……就好了。

愿望。

没错，愿望，在胸中强烈地跳动着。

江霁睁开眼，突然之间，仿佛只是下一秒钟，他发现窄巷的墙壁消失了，身后的幽灵也消失了。

他站在一片茫茫的大雾里，电闪、雷鸣、暴雨，全都如人醒梦散。身后没有来时的路，面前也……

贾江霁听见古琴的声音从前方的雾中传来，浓雾散开，像是一道白色的帷幕在他的眼前徐徐拉开，显露出一座古意十足的庭院。

庭院之中矗立着一座三层的古代楼阁，飞檐斗拱，翘曲玲珑。古琴的声音就是从其中传出的。

楼阁的大门上方悬挂着牌匾，三个墨色大字笔走龙蛇——

偷天阁。

紧闭的大门突然敞开。江霁走进庭院，暴雨恢复如初，仿佛刚才他误入了一段异次元的通道，而那段通道将他引向了此处。

心中虽然怀疑，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

他看见一只大白狗吐着舌头，在庭院里的水坑撒欢打滚儿，再往前走，屋檐之下，一只黑猫正用粉红的小舌头梳理自己身上的皮毛。

黑猫注意到江霁，紧缩起瞳孔，张开嘴巴却没有发出意料之中的“喵”叫，竟然说起了人话：“是人类啊。”

贾江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它。

他跨过门槛，进入这座名为偷天阁的古老建筑，厅堂的门向他打开，他穿过玄关，进入厅堂。

一面屏风挡在他的面前，琴声自屏风后流淌出来。

屏风上拓出一位女子的身姿，她正在屏风后轻抚古琴，与他只有一面屏风之隔，身影仿佛与屏风上写意的画作完美相融，奇妙得像是在画中抚琴的女子。

他迟疑了片刻，琴声由缓至急，在琴弦欲崩之时骤然停顿。屏风后传出温婉的女子嗓音：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一叙吧。江霁先生，妾身已经……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