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霁先生，妾身已经……等你很久了。

这女子的声音渺远得好像跨越了十分遥远的时间，方才抵达他的耳畔。

“你是……谁？”贾江霁疑惑地绕过屏风，向神秘的所在探寻去。

最近出现的怪事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那拓在屏风上的女子身影，跳脱为一位温婉的女子出现在尽头处，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她身穿一件合体的汉服，宽松的长袖长摆，腰身则贴身勾勒出引人遐思的线条。

女子朝江霁轻轻颔首，乌黑如瀑的长发是以发簪扎起的，她的装束与举手投足都像这房间内的陈设一样，透着一股古意。这座古老的偷天阁，也仿佛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东西，但又像眼前的女子一样，是活生生的存在。

“妾身名曰白凌，是偷天阁的主人。”她的眉眼清秀温柔，好似春日的柔软的湖水。

“你刚才说……你在等我？”

“没错。江霁先生是妾身在等的命运之人，也是注定会杀死妾身的人呢。”

“杀死？”

“不过……现在的江霁先生，只是妾身的客人而已。”

“客人？”贾江霁一头雾水，心想这女人果然是穿越来的吧，为什么连话都只说一半不说完啊啊。

白凌手指朝旁边的古董木椅子轻轻一点，示意他坐下。江霁小心翼翼地坐上去，生怕碰坏了屋子里价值连城的陈设。白凌刚才所弹奏的古琴在不远处，常年弹奏产生的振动已经使古琴的漆底产生了冰裂般的断纹。

“妾身是偷天阁的主人，偷天阁是一家实现愿望的店哦。任何愿望……只要你付得起代价。江霁先生的愿望，刚刚妾身听到了，而且已经为江霁先生实现了，这也是江霁先生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愿望……等等，我好像没有许过什么……”

贾江霁不是会常常许愿的人，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许下的愿望就从来没有实现过，小到和同班同学搞好关系，大到梦想运势啊这种东西，从来没有实现过一次，反而事情都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去了。

所以从很早以前他就不再许愿了，也没有关注过什么时候有流星划过，会带来扭转运势的“宇宙能量”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在这时，贾江霁忽然想起刚才在大雨中的街道上，被幽灵追逐时，内心深处跳动的强烈的声音。

——谁能……救救我……就好了。

“没错，愿望……藏在内心深处，无法言说，亦无法被人理解，但一定……一定要实现的强烈愿望。”白凌说着，一边用精美的小刀割下一块檀香，放入香炉之中。

嚓嚓的火石声，白色的烟线升起，向房间中弥漫。

“有了那样愿望，自然会找到这里。”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江霁仿佛看见了那奔跑的自己，那种绝望，找不到任何人帮助自己的绝望……

那是愿望缠身时，极为深刻的孤独。

她到另一边的座位坐下，脚步轻柔，只有长衣拖在地面上的下摆摩擦地面，发出细小的声音。

然后她朝贾江霁伸出一只手，白皙的手掌摊开，她手上似乎没有掌纹——不，确切地说，虽然有掌纹存在，可是当他集中精力观察时，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什么？”

“代价。”朱唇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什么代价？”

“当然是……实现愿望的代价。用你最宝贵的拥有，换取执念最深的渴望。这是规则哦。”她的话似乎触动了遥远的回忆，可是江霁开始感觉头痛了，这似曾相识的话语他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是何时何地听到过。

“妾身方才出手搭救江霁先生，已经实现了先生的愿望呢。所以现在需要……代价。”

“如果……我付不起呢？”贾江霁觉得自己正遭遇一场强买强卖，但他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钱，总不能以身相许什么的吧？

“这是规则哦。想要得到任何东西，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就会被强行征收代价——小到噩运缠身，诸事不顺；大到身体受到损害、死亡，甚至是……付出灵魂。”

“灵灵灵魂？”贾江霁险些咬到舌头。“你要我的灵魂干什么？”

“妾身当然不会收取江霁先生的灵魂，这世上唯有先生可以结束妾身永生的诅咒，妾身可不会轻易让你死去呢。”白凌望着他，宽大的服袖遮住嘴巴轻笑，脸上的笑容仿佛盯着爪下猎物的猫咪，瞧得江霁心中不禁升起一阵阵的寒意。

“收取灵魂的，是无情的天道呢。妾身所经营的偷天阁，虽然是可以帮人实现任何愿望，可是，仅仅是偷天之术而已，是无法逆天而行的。”

“偷天？”

“没错，偷天之术。妾身也是偶然成为偷天者的。天道是世间万物的法则，用现在的话讲，相当于一个系统，而妾身的存在，便相当于一个特例。”

“就是说相当于系统的BUG？”

白凌颔首，“更像是利用BUG行事和存在的黑客。最宝贵的拥有、执念最深的愿望，这二者等价交换，就可以达到规则上平衡。所谓偷天之术……就是利用天道的规则和漏洞，帮助委托人解决他们的难题，实现他们的愿望。当然，这委托人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妖鬼怪灵。”

“那……我该怎么支付……你刚才救我的代价？”江霁手心发汗，白凌的样子实在太像是个贪婪的猎食者。

“可以用来作为代价的东西，江霁先生的身上现在就带着呢。江霁先生最宝贵的东西。”

空气里熏香的气味似乎有一种安神的作用。

“最宝贵的东西？”江霁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又翻了翻自己的书包，里面只有被淋湿的书本，还有钱包手机和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

“没错，最宝贵的东西。当你陷入绝境、感到紧张的时候，都会寻求那件物品来给自己的慰藉。若是没有了，心理、灵魂，都会仿佛缺失了一块。只有那样的东西，才能抵作……代价。”白凌提示道，宽大的袖子遮住嘴角商人般的笑容。袖上的衣料明纹暗纹相交错，构成奇异的图形。

“你是说……”江霁的手握住手腕上的玉镯，仿佛害怕有人抢走它似的。

这镯子已经没有用了。只是他还是将它视若护身符一样意义的东西。

白嫩的女人手掌在他面前摊开，虽然常常抚琴的样子，但她的指肚并没有生出茧子，像是新生的肌肤一般柔美。

江霁犹豫了一会，从手腕上摘下玉镯，放到了白凌的手上。

“交易达成。”白凌抚摸着玉镯，闭了闭眼，说道。

“诶！什、什么？”贾江霁发现房间里突然多出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是一袭白衣的少女，很是清秀漂亮的女孩子，脸上笑容阳光活泼；另一位也是少女，穿着一身黑衣，表情冰冷。二人侍立在一旁，像是威严的两大护法。

黑衣冷面女有一双形状奇异的瞳孔，浸在琥珀色的眼里，她对江霁歪歪头，说道：“是人类啊。”

贾江霁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在偷天阁门外看见的那只黑猫，这是一双猫科动物所有的独特瞳孔。

那么这个笑容阳光的白衣女子，应该就是那只在水坑打滚的大白狗，江霁注意到她的身上还有些泥污。

“你好啊人类，叫我小白就可以了哦。”白衣少女歪头朝他招招手。

“能看见了么？”白凌发出轻轻的笑，“既然你看得见她们，就说明它又属于你了，沟通此岸与彼岸的眼睛——天眼。”

是，它又回来了。

那双能看见妖魔鬼灵的眼睛。

江霁沉默不语。

白凌款款起身，手里把玩着刚刚收取的玉镯。“啊啦，现在倒是有一个问题。这镯子虽然不凡，但现在已经破裂了，灵力也散去了大半。虽说是先生的宝贵之物，但如今或许只能算作曾经的宝贵之物了。以此作为代价的话……还略显不够呢。如果先生不希望被天道收取其他的代价补充，就留下做一顿晚餐补满这代价好了。”

“做饭？”江霁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你不是说要用宝贵的东西才能作为代价么？”

“以心意精心准备、制作的食物，当然同样是很宝贵的东西呢。”白凌把玉镯收入袍袖里，再度掩着嘴巴笑起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然而散发出的满是贪婪狡猾的气息。

“而且这样的阴雨天，吃四川火锅最棒了！”

江霁眼角抽搐地看着白凌这个如同从古画中走出来的女子此刻画风突变。

“涮肉片要手切的！”小白积极地把伞塞到江霁怀里。

“白酒是绝配啊，别忘了。”小黑一本正经地叮嘱。

“还要用香油、蚝油加葱蒜做蘸料才够正宗！！那么，就这样决定啦！就算是我们给江霁先生的接风宴了。”白凌双掌合十在一起，乖巧笑着，笑得像个阴险狡诈的孩子。

“哦！”小黑、小白全票通过。

“喂，哪有自己给自己做接风宴的啊？”贾江霁一脸衰相地出门往超市去。

————

檀香萦绕的偷天阁中。

白凌打开窗子，望向大雨滂沱的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天穹，将中式庭院照亮。

“这样的天气久久不结束，神庭县应该是有大事情要发生了。”

她抚摸着玉镯，温柔得像在抚摸手心里的一只小动物。

“看来江霁先生最近遇到了些……”

闪电后续的雷声追来，轰隆声滚滚炸裂。

“……很不得了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