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殚一副燃烧殆尽的样子,被玩坏了一般趴在桌子上,宛如弱智的抠着桌子上的裂痕,
他决定最后为自己的命途争取一把,
“老大老大,你看我这么萌,忍心把我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吗?嗯?这么亏待我呢怎么好意思?嗯?”
“你说我亏待你?”老爷爷成竹在胸的拍手,“哈哈,枚殚啊,你想想,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哈?”青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你仔细想想,除了柳未眠以外,女仆长,委员长,大师,他们的亲传弟子,不都是女孩子嘛?还是青春靓丽的美少女!萌妹子!”
枚殚垂头丧气的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回应,“啊,所以呢?”
“所以说,作为杂学院预定首席弟子的你,是很有可能、很有机会,把她们都变成你的后宫的!”老爷爷拍掌。
听到这种话的枚殚,猛地直起了身子,恍然大悟一般的惊叹:“原来如此!老大你说得太对了啊!”
良久的沉默后,
“哈哈哈哈哈少年你很上道啊!”老爷爷抚掌大笑。
“哈哈哈彼此彼此!”青年抚掌大笑。
这个时候,枚殚眼神一变,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海螺样的东西,颇有气势的“砰”的一声扣在桌子上,“老大你知道回音海螺吧,我已经把你刚刚那不堪入耳的猥琐话语都录了下来!如果不想我把这交给委员长他们的话……”
嗯,威逼利诱,已为本能,还不错。
在他的话说完之前,肯泽基老爷爷便不慌不忙的从桌下掏上来一个近乎一样的,可以将声音保存播放的天机阁特制、金色限量版回音海螺,并扣下了开关。
属于枚殚的那张扬而有气势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原来如此!老大你说的太对了啊!”
枚殚愕然,老头灿然。
二人王八对绿豆一般的对视数息,接着,化作了默契十足的爽朗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悠扬,穿过窗外,惊起了林中无数苟合的飞禽走兽。
合笑之后,枚殚气势一顿,
吸一口气,放声大喊:
“老大!你算计我——!”
*
“已经定了?”
“已经定了,”老爷爷不慌不忙的为自己斟一杯茶,“行了别装样子了,咱们俩个谁跟谁,还看不出来对方是怎么想的?你玩的都是我玩剩下的,想趁临走前多套点好处是吧?嗯是吧?想要好处就承认啊。”
一瞬间,枚殚便从桌子上起身跳开,文元收发,气息云涌,衣袂飘动,黑发张扬,英俊的面庞充满自信,嘴角挂着放荡不羁的笑容,大手一挥——
“没错!老大,既然派我做这么个任务,那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好处!”
“嗯,”肯泽基郑重的点头,庄严的开口,“不给。”
“那再见——”枚殚干脆利索的转身就走。
“啊等等。”
老头子突然叫住了枚殚,
“既然提到了,就顺便问你一下。”
“啊?啥呀?提到了啥啊?”
“问道阁——问道阁,那是探寻正道的地方,所以我要先问一下。”
青年人摆出了夸张的消沉样子,弯腰垂头,摆出了个侧颜,
“先说好了,虽然我是天才,但是过于困难的问题我也是回答不上来的。”
“没事没事,很简单,你应该也听过。是《论语》里面的。里面不是有这么一句叫‘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吗,这句话一直以来就有着两种意思截然相反的句读方式,你知道的吧?”
“不知道拜拜……”
转身即欲离去——还拽了一句外语的青年,被突然以不符合年龄设定的速度窜到身边的老头子紧紧攥住了衣袖,
“既然你说要拜拜我,那么作为你的老师,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然后,作为你的老师,向你解释一下,刚才说的那句话,既可以断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也可以断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明白啦?”
然后,肯泽基老先生便看见自己的得意弟子非常有自己年轻时风范的那般,瞪大了眼睛,
“啥?那是啥意思嘞?”
如同自己一般自然的装傻,甚至连语气都学了过去。
“不明白也没有关系,我只问你,这两种说法,你赞同哪一个?”
枚殚睁着无辜的眼睛,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然而,他所面对的乃是对他了解到了骨子里的肯泽基,是杂学院的院长,也是一手造就了如今的枚殚的、他的老师,
“我知道你学了西方的炼金术,偷偷拍了很多学妹们的图画,就藏在你私人寝室东墙的夹层里,还有你瞒着大家偷偷写作出版的那些女性向传奇小说的原稿,通通放在你床下地板的暗格里,如果不想我把这些爆料给其他人——尤其是小清瑶的话,就乖乖的认真回答。”
“啊哈哈哈!老大!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不过既然您已经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回答了好了。你要知道,《论语》啊,是两千多年前的孔老夫子的弟子们和再传弟子们,记录的自家的老师的话语的书籍!”
老爷爷点点头表示肯定,于是枚殚莫名其妙的气势高昂——
面对着这个争论了多少年的学术性问题,这位杂学院的预定首席弟子,给出了毫无迟疑的回应:
“我怎么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这样说了,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甚至于没有从已知的两种选项中做出任何一种选择。
而听众所获得的感想,乃是,
何等满不在乎的回答!
老爷爷的笑容没有变化,
但看着自己弟子那清爽的笑脸,莫名的,感到了一丝惆怅。
*杂学院的制度是十分有特色的。虽然作为一所名义上的学院,它有着名义上的领头人也就是院长,院内俗称“老大”,但实际上,在等级上来说和院长平级的,就有着委员长、首席讲师、外教代表、后勤部长(现因各种原因暂时更名为女仆长)这四个,也就是说,杂学院其实可以说是五大巨头的寡头政治(雾)。然而每一代杂学院的领导者都会很注意自己下一代之间的感情的培养,所以通常而言不会有问题。
有问题的时候五大巨头的名额就不会是满的了。
论级别五人相同,但对于外界的代表,就是院长。
似乎是杂学院更早的某一代领导向西方的什么理论进行了了学习,这样的领导结构的初衷乃是为了防止独裁者的出现。因此,杂学院也就有着对于其余文苑来说相对壮观的五个亲传弟子这样的现象发生。然而,为了保证杂学院下一代的团结,事实上,无论是院长还是其他人,选择自己的亲传弟子——实际上也就是预定的自己的接班人的时候,也都会消耗掉惊人的脑细胞。
闹矛盾了打起来了怎么办?要是预定的下一任院长被其他人质疑了该怎么办?要是巴拉巴拉巴拉巴拉了该怎么办?诸如此类的烦恼困扰着历代的领导者们,并渐渐的在众人之中达成了不成文的种种规矩。
比如说——
*
柳未眠打开门的时候,正看见林清瑶趴在沙发上看书,
边流口水,边发出可疑的“嘿嘿嘿”的笑声。
一边想着“那个西方进口来的叫沙发的东西我是不会去坐了”一边走进去靠墙站好,穿着女仆装的朱霁儿递过来的托盘上咖啡和茶水并列,笑着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因为意料之外的咖啡的味道,差点一口吐出来——
“那、那个,我最近在尝试调制出咖啡味道的茶,还有茶水味道的咖啡……那、那是枚殚师兄鼓励我的!”
她没有一点套路或成心的这样真诚天真的发言,实在是让人无法说出责备的话语。
都是枚殚的错……都是蠢货的错!
“喂,喂喂,林清瑶?听得见吗?”
趴在沙发上的美人头也不回,应付的“嗯”了两声。
“你不去上课到这来干什么?”
“……”被随意的语气问到,林清瑶仍是随意的回应,“那你不去教课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想教了。”
“那我也不乐意学了。”
这人真讨厌。
林清瑶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紧接着这拥有着堪比仙子外貌的美人就再次沉浸在书本的内容中。
柳未眠看向了房间中的另一个人——小萝莉哼着歌烧着水,自得其中,可谓是完全无视了他人。
明明枚殚——我们的竞争对手就要离开我们这里了,各位却都没有什么反应吗?
那个最有希望成为下一届领导者的家伙要是远离了这个地盘,那么其余的候选人不就是很有机会了吗?
啊,我们几个,居然没有一个人对未来杂学院院长这个位置抱有念头吗?
嗯,也是理所当然。
柳未眠自嘲般的一笑。
无论是本性还是培养的方向,我们这几个人都是不可能对什么继承者的位置感兴趣的。
思维发散的时候,耳朵里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吱吱呀呀,东边的墙在吱吱呀呀的响。
在室内的三人将目光转移到声音的源头的时候,东边的墙壁便已经裂了开来。杜薇,并没有冲刺、用力、爆发等行为,仅仅是普通的向前走,在墙壁上撞出了一个人形的洞口后,以这般不寻常的无言之姿迈步进入了房间。
“啊,薇薇,”林清瑶瞄了她一眼,随即转过头去,“你把眼镜弄丢了?”
“………………”
没有回应。
正常人的话这个时候大概总归是会陷入一丝莫名的尴尬,但在场的这几位都不是正常人,换句话说,提问者并没有期待自己会得到回答,旁观者也其实并没有在乎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要说杂学院的这年青一代之间的人际关系是不是有一些问题,那答案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都应该是毋庸置疑的肯定。然而,长辈们从没有为了这一点而烦心——或者说正是他们有意无意的引导者自己的弟子们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其原因,正在于——
“哈哈!各位!想我了吗!”
“砰”的一声把门打开,毫不停歇的站在门口大放着厥词的那家伙。
对此,首先作出反应的,是端茶倒水的朱霁儿。
“枚、枚殚师兄!”
小女仆于在场的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站在了刚出场的青年的旁边,递上了温暖的咖啡味茶水——和茶水味咖啡。
枚殚意气风发的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夸张的叹息——“太好喝了!”
小女仆脸红通通的退了下去。
在柳未眠的眼中,蠢货在四处看着,
“哎呀清瑶!你不在委员长那里好好学习,居然躲在这里看闲书!喂喂,看的是什么?是哪位著名小说家的新作吗?好看的话向我推荐一下!”
林清瑶瞥给他一个白眼,然后展示了自己手中书籍的封皮,
“《亚瑟王与圆桌骑士的痴情虐恋》,女性向著名小说家‘黄河远’仿照西方奇幻小说的新作,超耽美的,你要试试吗?开辟新天地哦。”
近些年来,因为丝绸之路的重新开通、而掌控着这个作为沟通东西方大陆的通道的杂学院正试图大力推进东西方文化交流的缘故,很多新颖的事物出现在了这片传统的土地上。其中之一,便是这中西方奇幻式的传奇小说。异域风格的故事与迥异于传统的文风,很快的吸引了一大批拥趸。而这也不可避免的对九州传统的出版业造成了强烈的冲击,作为诸子百家之一,原本就缺少强有力人物的小说家,在这风潮之下,则是有不少人投身于了这种仿西方式小书的创作之中。这种影响是好是坏尚且不得而知,但一些崭新的文辞语句,则是开始像这样慢慢的侵入到日常生活之中了。
枚殚并不爱好耽美,所以他并不想对林清瑶的话进行回应,所以他转移了对话的目标。
“………………杜薇也在呢!奈斯三无哦!你又把眼镜弄丢了吗?不要动不要动!保持在哪个位置就好啦。”
银色短发的少女,站在原地,近乎微不可查的偏了一下头,
“嗯。”
只说了一个音节。
“那么!”枚殚张开了双手,以一种展望新世界的姿态,昂然道:“既然人都来齐了!让我们开始今天的议论吧!”
他脸上,是毫无根据的自信笑容,
“大概也会是我走之前的最后一场讨论了。”
柳未眠靠着墙,“我记得酒和桌子是放在这边的”这样念叨着开始向一边走过去,
这家伙,提都没提到我。
心中这么无所谓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