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发生了这样的凶案,我作为捕头,本该全力将凶手缉拿归案。但我自知实力低下,智慧卑微,不及二位万分之一!故!在下审知今,恳请二位相助!将凶手追捕缉拿!为四有宫上下一百二十七口人报仇雪恨!”
苏涟稍微愣神的功夫,仅仅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然而这个时候,枚殚已经站露出了莫名的笑容,“哇哦——”他似乎满不在乎的说:“好啊。”
*
四有宫被屠了满门。
这个消息悄然在三无村里面流传开来。
小地方的平民百姓没有太多的见识,即使听说了这件事,也很难联想到更多的复杂情况。然而相对的,便会对简单的联想深信不疑。
杀人魔能屠尽四有宫,就能够屠尽三无村。
这个联想过于简单,更过于直接,不需要任何证明,也不需要任何利害关系的分析,上到八十老朽下到三岁童稚,都能够从这个联想中得到及其干脆的结论。更何况如此切身的威胁,使得流言发挥出了成百上千倍的效果。
村子里,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家家户户老老少少几乎没有几个不在收拾东西。大包小包金银细软,带着不言自明的惶恐予谓菊,慌慌张张的抛弃祖业,离开祖宅,试图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那往来的公门人员,非但没有带给众人一丝安慰,反而如同那偶尔顺风飘来的淡淡血腥气一般,散布着无可辩驳的不安。
这些人,在之后会成为难民。而且是不可能被承认的难民。他们所报的希望,无非是逃离危险的地方,寻找一处安宁平静——最好是那种几百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动的地方,寻求一个全新的生活。或许一些稍有点见识的人会期待着朝廷给的救济,然而,无论是基于丑闻的掩盖、还是说因为畏惧而逃离家乡的人本就不会有什么朝廷的救济,这种莫名的期待肯定会落空。而那时,没有如期得到安宁的难民,难免不会对这个朝廷有所失望,这虽是无妄之灾,然而悲哀的是千百年,难民流民会因为各种原因不断产生,对于任何一个王朝的根基造成动荡。而更悲哀的是,无论能否成气候,流民能够迎来好日子的情况是近乎于不可能的可遇不可求。
如果有一个有能力而负责人的当地官员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话,或许是可以号召众人去对抗这个虚无缥缈的危机的。然而,三无村不是什么大地方,没有什么大人物。县令在县里,能顾着自己那一圈就很不容易。村长,则本就只是当地比较有名望的老爷子,见识比一般村民要高,但也就那么回事。这个时候,也率领着家人收拾东西,准备加入逃亡的大军。
这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那些慌忙逃窜的人,颇有些睥睨天下的意味。此时的他,想到的并不是什么逃亡路线,或者未来的规划。而是想起来以前的时候,让这些村里人倒腾个地方、拆迁个屋子什么的,就仿佛要了亲命,要死要活的。然而现在一旦真的面临着切实在眼前的生命危险,就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哈哈!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想到这里,他确实觉得自己高等的很多,仿佛县里的贵族一般,拄着手杖,昂着脑袋,回头冲着屋里头大声喊:“好了没有!不值钱的东西就别管了!快走!万一杀人魔闯来,你们!全死光!”
这样喊完,听到家里人忙碌的声音,村长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再一次以一种怀念的心情看着面前的街道。在以前,这里还只有普通的土路。到后来四有宫兴盛起来,才雇人修上了石板路,如今居然被别人屠了——真是报应!
老人家年纪虽然大了,但眼神还很好。他很快在匆匆忙忙的人里面,发现了不合群的人。
那是两个人,似乎是结伴的。一个表情严肃,一个嬉皮笑脸。而两个人都俊的仿佛神仙。那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里人不可能有的光洁面容。更何况他们的衣裳就不像是便宜货。就像是省城那些富贵老爷的衣裳,看起来似乎比四有宫的掌门还要好?还有人家那气度,在他几十年的人生里,能够想到的可以比较的,也就只有见多识广的审捕头一个人而已了。甚至县里的官老爷都不行!
老人确定自己没见过他们,于是也就知道这不是村里的人。
他又不是老糊涂,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于是冷汗慢慢冒了出来。
凶、凶手!杀人魔!
他自矜是有见识的人,自然不屑于大吼大叫。而是紧握着手杖。咬着牙,默不作声的转身回屋。
小崽子们都干什么吃的!怎么还没收拾好!不过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就算他们真是杀人魔,真打开杀戒,一时半会也轮不到自己。赶紧走,赶紧走,从后门出去,谁敢耽误,大巴掌打死他!
*
那两个人自然是枚殚和苏涟。
苏涟依旧是全身一套黑色劲装,干脆利落;而枚殚身上的衣服这已经解开了一半,他也不去管,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着。
“虽然是一起屠杀,杀了一百来个人,但实际上这普天之下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所以想凭借实力来推断凶手是谁,是很不现实的想法。嗯,然后,虽然如此,但这个现场还是有一些特别的地方,如果想要凭借现场对凶手的身份特征进行一些推断,就要好好归纳一些不正常的地方……”
苏涟不说话,枚殚在侃侃而谈,
“嗯,那么问题一,为什么没有人跑掉。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一个山头,这么大一块地方,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把想要四散逃跑的人全都拦下来吧。啊?凶手有很多人?不不不,只有一个,仔细看地上的这些尸体们,不要看都被砍的七零八落,但实际上所有躯体的断口,都很整齐。这说明凶手是一个高手——这是废话哦!是废话!为什么你不吐槽我!为什么!”
苏涟不搭理他,
“那么问题之二……”枚殚停了一会,“喂喂,老兄,咱们好歹现在是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行动的伙伴,我不求你像华生对福尔摩那样信任,但怎么的也要来点配合吧?”
听到这里,冷面的男子才淡淡开口,“我听着。”
枚殚耸耸肩,“那咱先等一会吧。”
“等什么?”
“等你的情绪恢复正常。”
“我情绪不正常?”苏涟冷笑几声,“我再说一遍,虽然我很讨厌你这个人,但我不会让自己被感情影响。”
“嗯,你大概真的是这么想的,也正在努力克服对我的厌恶。”
苏涟眼中,那人面目可憎的笑着,
“但你依旧被情绪影响着。我很愿意和一个冷静而智慧的苏涟合作,但是一个情绪化的搭档智慧给我阻碍——那么就很抱歉,我不需要。”
“那你就自己去找啊——”苏涟语带讽刺的这么说。
然而他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就明白枚殚所言不虚——他确实是受到了情绪的影响。对枚殚的厌恶,对这个人一言一行所体现出的态度的反感,使他确实有着情绪化的倾向。
然而,他发现枚殚的语气变得有些认真,
“听着,如果我是一,你是一,咱们加在一起最少也是三。对于抓人这么争分夺秒的事儿,这种加成很重要。不到万不得已、在咱俩确认无法配合之前,我依旧倾向于好好合作。你要是同意就别说话,先冷静一会。你要是不同意,也别说话,先冷静一会再说。”
…………这个人,哈这个人!
苏涟没有说话。
两个人无声的并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