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闯入耳朵的马蹄声让他回了神。
伴随马蹄声的自然还有挥舞鞭子的声音,划破空气的凌厉,将骑手那毫不顾忌坐骑的心情体现的一览无余。
真是毫不顾忌的人,只是听声音就能够想象到,这一路一定累死了不止一匹马吧。
他没有活动,而是就这样待在原地静静的等待着声音的靠近。
接着是马匹不堪重负终于到底不起的声音,轰然打底,还伴随着这四蹄动物剧烈的喘息声。
活不成了——真是浪费。
审知今这样想到,回头,正看到凛然站立的苏涟,还有十分做作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装模作样的战力不嗯似乎下一秒就会摔倒的枚殚。
苏涟还是那样一副打扮,黑色劲装,不是那种廉价的夜行衣的感觉,而是自然而然一般散发着缎料感的材质。没有一点多余感的合体剪裁,一看便知是为了便于剧烈行动而特别设计的武人用服装。不仅仅是腰带,包括袖口裤腿处也可以观察到的绑带性质的装饰。脸上也不似枚殚那版特意留出几缕发丝垂下来,而是毫不拖泥带水的、严谨的发髻。堂堂然,如玉树,乃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是那种处在人群中一样玩去便能察觉到不凡的,超凡的人。与自己不同,仅看那凌厉的眼神,就是绝不可能在这乡野间会出现的神气。
而他旁边那位,则是另一种风格。懒散,洒脱,或者向高一点说,神仙风范。
两人的衣着都是以黑为底色,但审知今还是看得出来,苏涟身上沾染着一些血迹,枚殚则不大好判断,他那衣裘上的赤红色魑纹模糊了这方面的辨识。不过仔细想的话应该也差不了很多,既然作为同伴的苏涟身上有血,那么作为同伴的枚殚没道理一尘不染。
审知今拱拱手,“二位。”
“是你干的?”苏涟一点间歇都没有的这样问。
“什么?”
“没事,先别理他。”枚殚笑呵呵的拦住苏涟,“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先说哦。”
“牛头山那边,二位是已经去过了吗?”
“牛头山啊,你要问哪里的话,没错,我们去过了,去过了然后又回来了。”
“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了吗?”
“应该怎么说呢,应该说,恭喜啦——”站在前面,促狭的眨眨眼,“恭喜恭喜,如你所愿,至少一部分如你所愿。”
“…………不知何意?”
“就是说啊,那里,那边,不是一个很让大人们头疼的毒瘤地吗?我们把那里击破了!就好像勇者闯龙穴,撒掉了遇到的所有怪物,获得了微不足道大家经验值,搜刮了能搜刮到的奖励品——哦,用大家能听懂的话来说就是……那边的能打的那种人,武力高强,我们可以将他们称呼为实力者,应该都被他杀掉了。”他指了指苏涟。
然后指着自己,
“那并不以武力立足而是靠着手中的权利、所处的位置、拥有的智慧,而居于领导阶级的人,姑且称之为权利者?权利者们,嗯,应该都被我杀掉了。”
一个不留哦!
他快活的补充。
“这难道不是你让我们去哪里调查的目的之一吗?”
紧握刀柄的手指关节泛白,“您说笑了。”
“嗯,或许,大概,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嗯。”
他拍拍手,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我没什么想说的了。苏涟同学看起来要忍不住了,为了防止他气急败坏的时候想要把我杀了——现在我要退到一边去,你们俩聊吧。”
“凶手是你吗?”
苏涟一句废话都没有。
枚殚几乎要笑出来,这家伙,真是一点名侦探的天赋都没有!
他接着就好像走神一般的,抬头望天,不知道想着什么。
那边,苏涟上前一步,整个人的气势以惊人的趋势增长起来。
气势,因绝对自信而形成的压迫感。
审知今面对苏涟气势汹汹的质问,脸色不变,
“苏……苏少侠,”他首先确定称呼,“我敬阁下的行侠仗义的心,重阁下的武功道义,所以委托二位去追查凶手。虽然并不舍昂二位真的能够将凶手缉拿归案,但也请不要因此就诬蔑在下!”
“诬蔑是吗。你确定自己与凶手毫无关系吗?”
“是,我确定。”审知今正色道,“如果少侠是在牛头山发现了对我不利的证据,还望告知!虽然审知今算不上什么人物,要是二位有这个心,恐怕算不上一合之敌。但也不是能任人欺辱的!”
他看起来真是气急。但他对面的苏涟并不退让。
苏涟回想起了枚殚之前的话。
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因为他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所以他自己不愿意说。而是告诉了我,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即使最后证明他的推断是错误的,恶人也是我,不是他。
苏涟很轻易的就看穿了枚殚的想法。如果他能够香梅丹一样对真相并不在乎,那么他自然可以避免被枚殚利用。但很可惜的是他做不到。期盼着正义的苏涟,无法放着这种可能性不管。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孟子云:“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真真真是,舍我其谁也?
“死门之一,你说过,这种话,”
苏涟如是说,
“这里发生了这样的凶案,我作为捕头,本该全力将凶手缉拿归案。但我自知实力低下,智慧卑微,不及二位万分之一!故!在下审知今,恳请二位相助!将凶手追捕缉拿!为四有宫上下一百二十七口人报仇雪恨!”
“一百二十七口,这是非常详细的人数。一开始,我还没有怀疑,只当你是这里的捕头,对于四有宫的情况很熟悉也是题中应有之意。那么整座四有宫有着一百二十七个人,你知道这一点没有问题,可你又如何确定,这一百二十七个人,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检查一番自然就知道了。”
“检查——你当时连现场都是刀剑伤都表示不清楚,离开的时候枚殚问过别人,那时候仵作们刚到,现场还没有完全检查过。似乎你不知道伤口的详细情况很正常,但你连尸体的详细情况都不清楚,又怎么确定死的人恰好是一百二十七个?还是说你凭借经验判断出现场有着一百二十七个人的尸体?那不是一百二十七个完整的尸体,而是被切割被分裂被斩的七零八落四散在各个角落的碎尸块,按照枚殚的说法,就是即使是他,用他的手段去探查,也无法如此准确的清点清楚。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四有宫一个活口都没有呢!凭经验吗!”
“……自然是凭经验。”
“那这里,”苏涟手一挥,“这整座四有宫内,尸体一共被分为了多少块?既然你能把这些组合成一百二十七个尸体,就应该知道一共有多少块吧?说得出吗?说得出,我就承认你是凭经验判断出来的!”
“…………”审知今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