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迹回廊。

苏涟已经毫不在意的把自己招式的名称说出来了。

当然，枚殚也很清楚他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从何而来——旁观的审捕头他们或许会判断，这是即使被知道了名称也无法针对的招式，亦或者这其实是没人听说过的独特力量——但枚殚却可以理解，苏涟是真的不在意。

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什么都可以去做。

不分对错，没有善恶，既不是喜欢也不是讨厌，一视同仁。就如同枚殚将自己的“无偏向”以故做掩饰的随随便便疯疯癫癫覆盖一样，苏涟，去掉那其实并不坚定的正义感的外皮，他的内里其实和枚殚没什么区别。

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做什么都有可能。

既在乎又不在乎，所以做决定的时候，截然相反的选项会被选择到的概率都是一样的。

扭曲而又超脱常理，作为一个人究竟幸福与否尚难以评论，但单纯的讨论成长的程度，当然是最偏执的人获得最强大的增幅啦——

神马啊这个世界！搞笑吗这个九州！药丸啊！

“你在干什么？”

“嗯？什么也没干——或许是前情回顾？”

“奇怪。”

“求爱？”

“奇怪。”

“奇怪？你说哪里？我在回顾——枚殚师兄的故事呢。”

“……枚殚？”

“不明白吗？为什么会不明白呢？别人不明白也就算了，我以为你会和我有一样的感觉呢？我们不是同伴吗？我们是同伴吧？”

“……同伴？”

“你知道的，你应该知道的哦——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和你的家乡不一样，嗯，这里是叫九州啊，从名字到内涵全都沉浸在过往之中不能自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笑啊！你为什么不笑！”

“不好笑。”

“嗯——也是，好吧。只是，看着枚殚师兄走过的路，自然而然的就会这么想啊——因为说的是和古人啊宗族啊相关联，但实际上考验的难道不是人的执念？执念？这个词你懂得吧？这世界是属于疯——子哒！”

“你是谁？”

“我——？朱霁儿啊，很明显我是最可爱的小女仆，大家的小师妹——卖萌！”

“你不是。”

“哟！小薇薇很敏锐啊，你既然是阿拉法特大师的弟子，难道就没听说过我这种症状？”

“……精神分裂？”

“宾——果！髌骨都爱——我！”

“枚殚知道？”

“嗯——我亲爱的主人大人当然是知道的，呀吼吼吼——西泽路亚老师他们也是知道的，针对我的治疗方案有五套——但最终他们终究决定把我留下来——知道为什么吗？说了这么多你当然知道了！啊哈哈哈哈——因为安分版的我不够偏执——所以想要在这片土地上获得更高的成就，当然就需要我——我——我！”

“你来干什么？”

“因为——这里！是图书馆——啊！知道吗？这里有着迷藏的空间转移魔法阵！就是转移卷轴！有了那个！我就可以不去管这里的幻境法阵！偷跑出去找枚殚师兄玩啦！”

“违规——”

“蛤↗↗↘↘？”

“不允许。”

“你真把自己——当做维护规则的机器——人了？”

“记录数据，战斗场景二百三十三号，试剂十四至八十八随意使用，解锁武斗式‘七’，词曰：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

“呀哈哈哈哈❤——空间次元杀阵【改】——主人❤人家要去找你啦♪——”

*

枚殚姑且对自己老窝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或许别人看起来云里雾里，但枚殚对于战场的观察力与感受度是极高的，所以他清楚的察觉到，苏涟的武器，到目前为止显示出的规则。

它并不是凭空出现在苏涟的手心里，而是，苏涟在会懂自己双手的时候，从空气中——那不为肉眼所看到的地方，将某样兵器抽了出来。

就像他身边就悬浮着一个不断更换着内存的武器库的开口一样。

啊，不对，尘迹回廊，既然叫这个名字，那么飘着的就不是武器库，而是走廊、回廊。

“是展示着古往今来无数历史传说所缔造的神兵利器的展示廊——是这样？”

“不是神兵利器，我达不到那种地步。”苏涟手中换上了一杆长枪，缓步向枚殚走过去，“这些是——思念的结晶。”

“思念哦。”枚殚用折扇遮住嘴，然后拉开，眼睛看着那背面的镜子，“大道之行也……”

水银扇面上出现了一丝裂痕，蔓延开来，越来越大，在半个呼吸间化作了布满扇面的蛛网，下一瞬间，镜面破碎，水银四溅，一点寒芒绽出——

枚殚猛地甩头，躲开迎面一枪。

“你以为——”苏涟的话语，淡淡的传到耳中，“我会给你时间？”

自然不会。

刹那，在苏涟的眼中，世界又一次变得缓慢。

所有细节都展现在眼中，眼球上下转动，所观察到的场景，就如同突破了时间的限制一般，将无数画面送到大脑，

就好像千目的妖怪，将一切看入眼中。

他注意到枚殚似乎想要贴近，是看到我用长枪所以想要近身来战吗？他不会这么蠢，也没有用全力，所以只是在试探——

长枪依旧向前递出，但就在这枪身向前运动递进的同时，它也从枪头开始，以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方式，开始消失。与此同时，苏涟松开了手，翻转手腕，于是——

看得见，只有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中才能够确实的看见，在这时间停滞，只有思维自由的瞬间里，在身体周围，有东西，在飞速旋转。

那是回廊，那是古往今来无数的传说，从文王演周易的时候开始，经过幽王烽火戏诸侯，经历过齐桓尊王攘夷春秋首霸，经历过三闾大夫自投汨罗，经历过秦虎狼并天下，经历过汉的盛衰唐的兴亡，经历过释兵权的杯酒，经历过践九州铁骑的来去，经历过明的灭亡与傲天大人的崛起，一直到如今，那属于历史的、属于无数人回忆的、属于这九州大地上的，传说与思念。

这一切的一切，有汇聚成了最易辨别的文物——那无数的兵刃、器皿、用具，每一件，都记载着它拥有者的兴衰，每一件，都融入着滚滚红尘的血。

这是历史的埃尘所堆砌而成的痕迹，是不存在于真是，而仅仅依托于幻想的，文物展示廊。

此即为——尘迹回廊！

苏涟在周围翻滚着的无数物品中拿到了什么，然后，就如同抓住了空间中裂痕里所漏出来的什么东西的一角，然后猛地一抽！

世界恢复运转。

那劲装武者的长枪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长长的、绳索状的东西。

那是一截长缨。

目标是躲开了长枪的直刺然后与冲刺而来的苏涟，近在咫尺的枚殚。

《汉书》卷六十四下：南越与汉和亲，乃遣军使南越，说其王，欲令入朝，比内诸侯。军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军遂往说越王，越王听许，请举国内属——《终军传》

被碰到就会被绑住。被绑住就会成为俘虏，成为了俘虏就不可以再反抗。

一举便可制敌。

【来吧，如果这就是你实力的极限——那就请束手就擒！】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在眼神交错间，苏涟将自己的决意融到了眼神中。

枚殚——当然读不懂，但，却又觉得可以理解。

那是挑衅，挑战，挑逗（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枚殚挑衅般的一笑，

扎稳脚步，重心下沉，腰部发力，扔掉已经坏掉的玉骨扇，然后将右手握拳，平平稳稳毫无花哨的打出去——

感受到的是文元的涌动，能够感受到的只是文元的涌动而已。

就好像枚殚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将纯粹的文人的元气外放收回，那过于纯粹的元气，反倒可以让人确定那不是关于文元的任何一种运用。既不能完成祭祀也不能化作实际的力量依托于诗词文赋进行作用，也就是说，虽然文元收发实在海量，海量到吓人的地步。但作为起始点的枚殚，并没有因此而获得任何威胁力。而这些元气的所有权甚至不属于他，实力不足以明确感知到文元流淌的人，看待每单甚至无法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

因为他的文元，使得他近乎于融入到了天地元气之中。

一直以来，苏涟看得明白，他仅仅是靠着自己对于文元登峰造极的控制力与感知力，将其作为一个探查情况的道具使用。

没有人能否认这很有用，然而，这同样无法作为对抗的战斗力——

可这时，随着枚殚的动作，苏涟感受的到，文元流动的不同。

短时间内，他尚未琢磨明白，但，那本该在碰到人的身体的瞬间就活过来一般将敌人五花大绑的长缨，居然软塌塌的落了下去。

苏涟反应极快，在尚不确定对方的手段的时候，他猛然一动，在缓过神来，他便已经到了距离枚殚五六步远的地方。

对于他们而言，五六步的距离做不到什么战略缓冲，但却可以作为交谈的空间。

“你做了什么？”

苏涟没有顾忌枚殚会不会回答，他回答也好不回答也罢，想做就做，想说就说，想问就问了，不干别的事。

完全不讲究套路，这是让作者很头疼的任性角色。

“你的，那些东西，都是有着传说记载作为依据的吧？”枚殚笑嘻嘻的，摇头晃脑，“我想想，一开始的剑——是聂政；紧接着的矛……是要离？”

苏涟随意的点头。

聂政，战国时韩人，以任侠著称，因除害杀人偕母及姊荌避祸齐地，以屠为业。韩大夫严仲子因与韩相侠累廷争结仇，潜逃濮阳，闻政侠名，献巨金为其母庆寿，与政结为好友，求其为己报仇。聂政待母亡故守孝三年后，忆及严仲子知遇之恩，独自一人仗剑入韩都阳翟，以白虹贯日之势，刺杀侠累于阶上，继而格杀侠累侍卫数十人。因怕连累与自己面貌相似的姊姊荌，遂以剑自毁其面，挖眼、剖腹自杀。其姊在韩市寻认弟尸，伏尸痛哭，撞死在聂政尸前。《战国策·魏策四》：“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

要离，为春秋时吴国刺客，生得身材瘦小，仅五尺余，腰围一束，形容丑陋。为替吴王阖闾刺杀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庆忌，主动要求断臂破家，到卫国去投奔庆忌。庆忌了解到要离是从吴国投奔他的，对他最初是无法信任的，后来看他的右臂真的断了，并打听到他的妻子也是被吴王阖闾所杀，并焚尸于市，就相信了他，用他为心腹。后在庆忌率兵乘船伐吴时，要离劝庆忌亲自坐在战舰的船头鼓舞士气，要离则手执短矛在一旁侍立。趁庆忌对他毫无防范，顺着江面刮起来的一阵强风，借势以短矛刺中庆忌，短矛透入心窝，穿其后背而出。将庆忌杀死。

至于青龙偃月刀，可能是关羽关二爷，毕竟这个最有名，当然也可能是别人，因为历史上关于那时候并没有青龙偃月刀这种兵器，同样有传说唐末刘仁恭有这个兵器，但传说就是传说，当不得真。那东西就和之后的长枪一样，出现时间太短，还来不及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枚殚也不好判断。

苏涟点点头算是回应了枚殚的问题，“你呢？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你想不到？”枚殚空着手，向苏涟那边走过去，就好像刚才的景象倒过来一般，“无论你那个是什么，无论别人使用额招式是什么，说白了，都只是——应用。文元的应用，武元的应用。武元姑且暂时还是没办法去管，但是文元啊，文元——我对于文元那可是最熟悉的啦！”

他洋洋得意起来。

随着他的靠近，苏涟谨慎的后退保持着距离。

“不管你是用的是什么手段，不管你完成了什么急死的打了什么封佑，说到底就是文元的应用。既然是文员的应用，那么要对别的东西产生效果，就必须会在周围留下文元运动的痕迹。”

苏涟换上了一开始的剑，然后挥动。

白虹，像红衣大炮的加强版，轰了过去。

苏涟仔细感知着。

文元在涌动。

“既然我可以将文元构建成具体样式，那么我也能让我身上出去的文元，按照我的想法运行。在这个‘场’，这个我用文元搭建成的‘场’里面，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能瞒过我的感知——没错！”

苏涟想到了。

“包括你的文元运行方式！”

苏涟的所有动作，所有强化都确实是武元，武人。但，与尘迹回廊相关的时候，产生波动的却是文元。

所以，

只要让双方的文元互相抵消就好了。

并不是文人崔东着文元所产生的效果间的对抗，而是将一切都看作了最简单最纯粹的“元”。

并不用去管作用的效果，而是运行文元轨迹，如果对方的文元向前，那就从正对面顶回去，如果是向左，那就从侧面顶回去。两两互相抵消，将运动变为静止。

要比喻的话，就好像两人在玩某种格斗游戏，苏涟使用各种按键完成了点风机的操作，而枚殚那边面对的却是程序的代码。当然，一般来说，以时间来论，研究程序的速度是不可能比敲按钮的速度快的。所以，枚殚放弃了思考，而是观察到在苏涟的操作后哪一样数据发生了变化，将这个数据改回原本的样子。

将一切化为零。将紧张刺激的决斗变成毫无乐趣的拼图。

即使赢不了，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那倒充斥着破坏力的白虹，在枚殚的面前，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