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思。

面对着枚殚的手段，苏涟没有慌张，甚至连惊讶也只持续了短短一会。

“虽然你能够将外放的文元直接抵消掉，但——”他掂了掂手中的长剑，“这东西还在，是因为什么？因为有着实体？你没办法消除掉实体。所以说，只要当做最普通的战斗，短兵相接的硬碰硬就好。”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的。

挥剑，没有花哨，而是最直接最短的路线，剑身滑过平直的轨道，虽然和毋名之前的剑招不完全相同，但所谓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在这一瞬间他们所寻求的最快速的攻击，却是重合的。

九州多文人。

对于文人们来说，战斗从来都不是追求的目标，而仅仅是一种手段。既然是手段，那就没有非用不可的理由。

所以，战斗力量不是最重要的，杜宇一些极端分子而言，说不定还是最低等的修。

追求的极致是智慧，在大部分人员都只有一两种可以利用的手段的时候，如何灵活的运用自己的祭祀，如何将自己ID祭祀于封佑发展处更灵活多变的手法，那才是最考验人的地方。

除开武艺，身体素质，苏涟只有尘迹回廊这一个特殊手段。然而，即使只是一个尘迹回廊，却能够展示出数不清的书短语力量。

这就是超高等级的应用了。

人和人之间的不停，就在这方方面面或明显或隐喻的体现着。

既然说到了这里，大家也应该明白，九州志上，高等级的战斗，与其说是武力的比拼，不如说是智力的对决。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定的等级划分，所以理论上来说任何一场战斗都可以说是充满着悬念的。

——其实以前也流行过对文元武元的等级进行划分的行为，从一开始的天地玄黄到后来的甲乙丙丁，甚至西方传来的ABCD都流行过一段时间，但终究因为在这种形式下以弱胜强的频率过大，十几年前这项制度便已经废除了。

既然是智慧的比拼，那么九州的文人们，很久以来都有着这样的习惯，那就是即使是大家，也要讲究文雅。

通常是两个人面对着面留下几丈远的距离，互相之间行个礼，商业谦虚一波，然后你吟两句诗呼个风，我念两句词唤个雨，再商业互吹一波，然后讲究个风流倜傥风度翩翩，文人嘛，当然要一个侠风道骨的形象，当一个站在后方的高贵法爷，可不能像那些武夫一样，近战打脸，灰头土脸，弄得自己一点脸都没有。

文人歧视武人，没有九州人歧视蛮人那么强，但也是宋以来流传至今的传统，元以后推崇武功更是被视为没被教化的野蛮人的特征，所以，在高端局的战斗里，很难看到人与人之间、肉体与肉体之间的碰撞。

所以说，别把这两个人的行为当做常态。

*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清吟，高昂而通透，亦混合着让人不安的孤寂与寒意。此之所谓，诗成意至。

随着枚殚的声音传开，地面上也犹如面临寒冬的，蔓延出一片片冰霜。

然而，他的对手，苏涟，没有更换武器，而依旧是那一柄长剑，刺，挑，斩，旋，是简单利落的冻住，然而如果把简单的动作放快，快速到每一次动作便会带起一阵旋风，那么即使是最简单的动作也会有着最强烈的攻击力！

枚殚没有武器，非常吃亏。他也没想过要考紧急使用的诗文冻住这个狂战士，而是趁着苏涟的动作因为寒气而稍微减速的时候，趁机后退一步躲开了一剑。

然后——

运动！

极速！

大地就好像爆炸一般的轰鸣，一条直线上升起了一朵又一朵的蘑菇云。

轰！轰！轰！

枚殚向着某一方向逃窜，而苏涟挥着剑紧随其后，他大概有着某些能够锁定在目标身上的东西吧，就像能够绑住敌人时期失去反抗能力的长缨一样，但既然长缨在面临每单的时候会失去作用，那么其余的东西也应该一样，所以苏涟并没有再更换武器。

他手中的那是，聂政刺韩傀的长剑！刺客之刃下，从无不可杀之人！

“哈哈！来啊！”

作为被追逐者的枚殚，居然在这个时候，以违反物理定义，突然折回。

二人的速度何其之快！而一旦由追逐倏忽变为相向，其相对的运动又是何其之速！即使是苏涟，猝不及防之下也无法完全反应过来，看着猛然靠近的枚殚，大脑紧接着就意识到不能给他反击的机会。于是身体微调，勉励挥剑，虽然剑刃的气势与角度不能完美的遂了人意，却依旧是向着敌人的身体无犹豫的斩击！

他闪不开！

在苏涟的判断中，以枚单的速度，即使闪避，也无法完全从剑刃的攻击范围内躲开！

青铜的剑身难以闪烁光芒，但剑影却同样锋利锐急，恰似长蛟出水，凌然而至！

“——哈！”

枚殚的身体消失在长剑前进的轨道上。

一剑挥了个空。

苏涟不焦不恼，他看得清楚，在那一瞬间，枚殚也应该是判断出了自己无法正常的闪避开自己的攻击，于是他就像之前一样，没有向两边闪避，而是低下身子就地一滚——

毫无风度可言。

畅快的几乎想要笑出来！

一直以来，神州大地上流传的剑术，尤其是文人们推崇的、流传的剑术，讲究轻松写意，讲究契合大道，蕴含三昧，最好起个引经据典的名字，凑成一个有着特色的四字词语，这样一来别人问“你这招如此厉害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就不会因为回一句“上挑下刺”而尴尬，而能够自豪的说“我这招名为——天外飞仙！天火流星！天〇变！天〇大道！天上人间！”等。

所以，苏涟对此的态度是，

去你玛的轻松写意！去你玛的契合大道！去你玛的蕴含三昧！去你玛的引经据典！

砍就是砍！上砍下砍横着砍！刺就是刺！左刺右刺斜着刺！

肉眼难以捕捉，仅凭直觉的回身挥臂，以剑当刀，反手便砍，

中了！

靠的是武者的直觉，苏涟猜中了枚殚躲避的方向。

于是感受到了剑身传递到手指上的触感。这份感觉一直传递到大脑，为这个人带来了难以言明的兴奋感。

杀人！杀人！杀！杀！杀！

天知道他为了抗衡这种思想会花费多少心思，但——

“——！”

气流的涌动。

那是被强烈而浓厚的文元所带动，自行运移的空气。

这并不能影响到苏涟这种高等级武者的动作，却代表着另一件事情。

枚殚在发力。

枚殚，

在刚才地上翻滚起来的时候，侧腹部位便中了苏涟一剑，幸而苏涟也不是完全确定枚殚的位置，所以伤口并不深。划破了一副，切断了皮肤，飞溅出的鲜血几乎还没落地，便被张扬的衣袂所接住。玄色裘衣上的赤色魑纹，意欲大鲜血，便仿佛活过来了一半，不断随着他的动作而扭曲着，飞舞着，将自己主人的血液吸收为自己的一部分。而这些蝌蚪长蛇般扭动着的花纹，则又反复化作了精密的针线，在翻飞中，越过了衣物的缺口而连接在一起。接着便仿佛胶水一般将碎口两侧的布料粘连在一起——接着便恢复了原样，衣物织好，犹如从未受过伤一般。

正是在牛头山的时候，他身上这套衣服曾表现出的特性，受损后沾着血就可以自动修复。

里面的情况、也就是在人的身体上的伤口的情况，则不为人知了。

此时，这个文人，不但拉开与敌人的距离，反而面露大笑，进一步靠着苏涟而去！

太近了。

如果说二人交错时，是枚殚主动将距离拉近的第一步，那么苏涟回身的一剑，虽说对枚殚造成了伤害，却也使得苏涟失去了离开重新备好架势的机会。

战斗途中，没有苏涟的头脑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但投案哦的认知，与身体的反应并不是完全重合。

苏涟判断枚殚要冲近，然后冲着自己腹部出拳。

他决定硬挺过这一拳，将武元向腹部运集，即使是一记重锤砸上去，也可以安然无恙。同时准备着将长剑换为短剑，在枚殚的那张笑脸在眼前清晰起来的短时间内，便已经设想好之后可能的数十种发展中的数十种不同的应对！

不过，准备的越完全，在失算的时候，会面临的惊讶也就越大。

所以，当枚殚那气势汹汹的一拳，突然失去了力量的时候，苏涟是真的惊讶。

他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这样收力难道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之前那突然反向也是，如果说毋名是在利用惯性，可枚殚他怎么能完全无视惯性呢？他要做什么？

枚殚没有打出这一拳，而是轻柔而自然的将手上移，抓住了靠近的苏涟的衣襟。

如果枚殚的动作更激烈一些，那么将其判断为攻击的苏涟，在刺激之下，说不定会更加迅速的做出反应；如果苏涟面对枚殚的攻击向后闪避，而不是迎上去，枚殚这一抓也未必能够真的将苏涟向前拽动。然而，如果苏涟那一剑没有砍中枚殚的话，他也不会选择直接迎上去——

一步又一步，一点又一点，当误差汇集到一起，便会成为足以造成极大影响的因素。

枚殚抓住了苏涟，然后把他向自己这边一拉——

苏涟只见枚殚的那张笑脸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紧接着“砰”的一声，只觉得天地都变成了洪钟，自己在里面而外面还有人在撞。

枚殚！那个鲜廉寡耻的文人！居然拿头撞！居然拿脸来撞别人！撞别人的脸！

鲜廉寡耻！君子不为！毫无风度！败类中的败类！

他撞我的脸！他居然撞我的脸！这个混蛋！这个混蛋家伙居然撞我的脸！

浑浑噩噩间，类似于这样的想法充斥着苏涟的脑子。

他有一点懵。

这一下真是撞实了。无论是苏涟还是枚殚，其实都觉得头晕脑胀，但枚殚既然有所准备，恢复的也要快上一点。

他没有乘胜追击。因为他自信自己的身体素质不如苏涟，赤手空拳间，即使打上几下也未必能够得到极大的优势。

所以他去做了计划中的事。

他将脸凑上去，紧盯着苏涟的眼睛。

苏涟回过神来，映入眼中的就是枚殚的眼睛。

——他想干什么？

没有第一时间开始反击的原因，是比起威胁，苏涟首先感觉到的是恶寒。

从尾巴骨沿着脊椎上延到脑干的恶寒，胳膊上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

请想象一个男人——如果是女孩子就请自己想办法——一个男人对着你的眼睛神情对望的样子，大概就可以理解苏涟所感受到的危机感。

当然，他并不知道其实枚殚的考虑中，确实有着“万一出现变故就强吻他来扰乱他的心绪拖延时间”这个选项。

但这不是第一选项，第一选项是——

“大道之行也——”

什么？

苏涟瞪大了眼睛。

在他想明白枚殚在做什么事情的时间里，枚殚未说完的话也依然说出了口，

“——天下为公！”

变化发生了。苏涟明确的感觉到自己的武元，在一瞬间就已经大幅度的减少。而与此同时，又有新的东西出现在体内，虽然与自己失去的相比不足为道，但那确实是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是文元。

他已然明白了枚殚做了什么。

关于祭祀，关于向着天地之大道的祭祀，因为枚殚个人的不知道什么问题，他无法正常的去使用。所以在使用的时候需要对着镜子念两句词。在获得了与任何人平分秋色的封佑同时，会失去关于那大量文元的的加成。于是在那一瞬间他变得无比弱小，无比弱小的同时又与他人将一切共享。于是他获得的更多，自己失去更多。

但他所使用的那个镶着镜面的扇子，被自己在一开始就毁坏掉了。

所以他在寻找替代品？

替代品就是——

自己的眼睛？

通过对方眼睛中看到的自己，来对自己进行催眠。

何等奇怪的手段！何等奇怪的思维！

移动脚步，但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虚弱。

正常用力挥出的拳头，力量却出乎意料的轻。

被影响到了——

枚殚无悲无喜，然而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素质获得了大量的成长。

还不能完美的控制，但——用不着在乎！既然力量是加强！那么！面对敌人！管他的！

枚殚一个小拳拳捶在苏涟胸口。

苏涟被砸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