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
不知道代表着什么,天上的云彩变成了一条条横向排列的形状,笔直的指向天空的边缘。像是排列的鱼鳞,又或者是切开的小羊排骨。顺着风慢慢移动。在你看着它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着白色气块在动弹,只有在猛然回神的时候,才会一边察觉到自己的走神,一边发现在不知不觉中,白云已然移动了位置,自己一开始顶着的那个点,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再也找寻不到。亦或是已经变换了形状,羚羊苍狗,明明一直盯着看,却在注意不到的时候,陌生了起来。
地面上,虽然没有高大的树木,但随处可见的是郁郁青草,点缀着犹如被墨晕点开的灌木丛。虽然在夏季,放眼望去是一片青葱翠绿,但如果凑近了看的话,就能够发现这些植物的边缘,还是泛着轻微的枯黄色。这既是有着秋冬春三季积累下来的颜色尚未安全被代谢掉,也有着太阳灼晒的原因吧。放眼漫山绿,近看杂黄死。在勃勃生机下隐藏着腐朽的颜色,即使被乍一下的第一印象所迷惑,但如果肯停留下脚步细心观察,你讲发现新的天地。
杜薇找到朱霁儿的时候,小女仆穿着自己的黑白女仆装躺在草地上。一头青丝如烟雾般散开,铺在泛着青草味的草地上,不知道会不会惹上泥土味,又或是会藏匿某些草丛间的小小虫豸。但她身上那加了“无垢”处理的女仆装,却绝不会在任何时候沾染上灰尘。只是这一件衣服轮价值的话,大概能够在长安中心买上几个厕所,但却是有价无市。白玉般的纤细十指交叉放在小腹,灵动的墨色大眼睛一眨一眨,望着无垢的天空。
这让到来的杜薇沉寂了一会。
银色短发的少女,过于白皙的皮肤给人一种近乎“透明”的异样感。穿着的服装不是九州常见的长裙,也并非西方所钟爱的被称为“宫廷风格”的东西。而像是对于西方男士服装进行改进,时期更适合九州审美观的一种新式服装。以酒红色为主调,天蓝色做点缀去掉了繁琐的花边,在线条与剪裁上选择了更简洁的样式。与九州的常用款式有着极其明显的差异。除了袖口等地方并没有选择被认为有仙风的宽大余料、而是得体的窄袖收拢外,下半身也并不是任何一种风格的长裙,反倒是被很多人、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认为是风气败坏的产物的短裙,黑色的丝袜包裹住流线型的圆润双腿,脚上则是小巧俏皮的皮靴。
是与九州格格不入的风格。
两个人都是。
朱霁儿似乎是一早就躺在那里,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已经有几天,没有人知道。她待着的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里原本生活着的应该是鹿和野兔,还有着一些诸如老虎的捕食者,每天在阳光下在水草中追逐。直到某一天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小女仆在寻找自己主人的途中发飙,把他们不知道传送到了哪里去。
朱霁儿不知道枚殚的踪迹,她只是凭借着女仆的直觉四处寻觅,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这个西方传过来的传奇职业却总能带给人们惊喜。当她在三天后,凭直觉认为枚殚——也就是自己的主人大人,居然还在秦国境内。考虑到他正常行进速度,小女仆——即使是另一个人格也依旧是女仆,推断出枚殚已经知道自己的行动了。所以她发了飚。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与小霁儿相对的,大霁儿,并不是能够讲道理的人。
杜薇则是跳过来的。
她靠着鼻子闻到那个给予自己强烈伤害的女仆的味道,然后确认了位置,然后在十八里之外一跃而起,然后十八里的距离一跃而过——朱霁儿西侧十八尺的地方。戴着无框眼镜的身体,就好像划破天空的箭矢,又如同翱翔云边的雨燕,带着风,倏倏地降落在目的地。即使稍微使用了一点协力的技巧,还是如炮弹迫击一般,以落地的双脚为中心,在地面上砸出了狰狞的陷坑。飞溅的泥土像花朵一般绽放,并不会对中心的少女造成影响,而飞翔的土块在袭击到女仆的身边时,仿佛撞到了某种看不见的屏障上,又或受到了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引,拐弯偏向了另一边。
萝莉女仆没有对来人给出任何反应。她只是望着天发呆。或许是在观察云朵的轨迹,又或者真的只是单纯的发呆。墨瞳中充斥着让人怜爱的灵气,眨眨眼,双眼似乎带上了氤氲的水雾,但清晰的瞳孔又似乎在告诉人们,那不过是美好的幻觉。躺在地上,任由自己世界落地时带起的气流,吹动着自己的头发,与衣摆。
小女仆没说话。
杜薇是三无系角色,立在原地,既然没有立刻打起来,那她也不会主动说话,
没有动物,天空中也没有鸟,没有鸟的痕迹,也没有鸟飞过。杜甫在《观安西兵过赴关中待命二首》中,曾写过“孤云随杀气,飞鸟避辕门。”冲天的杀气,使得飞鸟都不敢靠近。而那是对于一支军队的形容,这里,却是两个人的对峙,便有着同样的效果。
这沉默持续了好一会。
“……”镜片后的眼睛毫无波动,“你是哪个?”
“哪个?”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咀嚼着两个汉字,躺在地上的女仆慢慢转动脖子,看向静立的银发三无,“我只是我,还分哪个?”
“我熟悉,和不熟悉的。”
“总结的好。”女仆慢慢的坐起来,冷着一张脸,“我在想,我们之的有所谓自己的意志吗?小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有本能,哭或者笑,那算不上什么意志,连想法也算不上。等到长大了,好像越懂越多,但实际上,我们的思想也不过是被周围的人教导、被环境灌输的罢了。我们的价值观、人生观,对错善恶的区分,其实都只是别人高所们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人告诉我们这些,那也就没有是非对错了了。这不是很有趣吗?这就是‘道’?还是说,其实‘道’本来就不存在,只是别人说说的而已呢?”
杜薇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但她也没有感兴趣的事,所以“听听也无所谓”这样想着,然后觉察到,面前的朱霁儿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一个,又或者三重人格?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她带回去,然后治疗。
似乎是注意到三无少女的不在意,女仆叹了口气,“好吧,你是来带我回去的?”
“……”点头。
“我原本还想趁这个机会和你好好聊聊枚殚主人大人的事情的,不过看来你没这个兴趣,是我的猜测错误吗?还是说我不懂呢?啊,我不懂啊,不懂不懂不——懂!哈!”
清纯的脸庞上爬上了狰狞的笑,
“手——下败将也敢再来?”
看起来,是那个隐藏的人格。张扬,混乱而凶险。
“你不会是我的对手的!呀——毕竟你还是乖——宝宝!让我告诉你吧,呀哈,在这片土地上,只有深信不疑的偏执狂才能够突破自我!不管是主人大人,还是我!我——我!”
杜薇向前一步,从陷坑中走了出来,
她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里不是图书馆,没有不想破坏的物品。所以可以尽全力。朱霁儿的空间魔法单纯而复杂,纯粹而危险,是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
“嘎哈——”小萝莉舞蹈般踮起脚尖,转了一圈,“你要知道,身为完美的女仆,至少要会做一万种以上的美食,精通各种魔法,熟练使用东西方的各种武器,会飞——必要时带着主人,能以时速三十里游泳——必要时带着主人!精通各种琴棋书画诗酒茶花——必要时帮着主人!可萝可御,萌乖坏酷,讨主人的欢心!我是最完美的女仆!你这偷腥猫别想和我做对!”
如同最自信的指挥家,小萝莉挥动了双手,
“女仆仓库特别版——爱是独占的艺术哦❤!”
空间泛起了涟漪,然后,仿佛山体滑坡,空间出现了错位,形成的是,一个断层。
有东西泄了出来。
先是什么,后是什么,在风雨雷电一同从断层中肆虐而出的时候,这种描述一开始就没有了意义。
“魔法信箱——元素的光辉!”
女仆举起了手,她的身后,仿佛出现了一堵墙。仿佛积木搭成的一堵墙,方块起伏,如同波涛。然后,这波涛崩溃了。
数不清的、难以辨认的长方体,如同乘着水流一般的向着目标呼啸而去。每一个方块不过手前臂大小,但里面,封存着不同种类的各式魔法。风雷火电,水雾土冰。块状体们碰撞着爆发着,将无数的元素向世界释放,让法术的洪流将一切撕为碎片!
“记录数据,战斗场景二百三十四号,试剂六至三十七轮转,解锁武斗式‘四’,词曰: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
杜薇压低了身体,手腕翻动,手指在裙底勾出了各色的试管,里面是五颜六色的、性能不明的试剂。
外国人正面冲了上去。
紧接着是爆炸爆炸和爆炸。
这是诡异于九州的战斗方式。
两天后,在杜薇将小女仆折断十指、打碎四肢、堵住口舌带回到杂学院进行治疗的时候,向同伴们简略的描述了战场的遗迹。
“四座原本的丘陵与周围地势持平,对战中心成为混杂岩浆和雷暴的盆地。对当地生态造成了不可逆的完全破坏。”
顺便,杜薇是环保主义者,在此之后申请了对当地环境进行修复的持续三百年的计划的资金,理所当然的被暂时处理事务的林清瑶拒绝了。
*
邯郸是兵临策的基地所在。
要问原因,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一开始的选址在这里,不在巨鹿也不在官渡,就在邯郸。至于这个区域的界定,则是考虑到中原才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主要培养兵家的兵临策,自然会想着将重心放在这片地带。
兵临策并不要求学生们的团结。大抵因为兵临策的学生们在获得毕业的资格后,会成为各个国家争相拉拢的将帅之才,兵临策从不会对门下弟子的未来选择插手,而说不定未来效力于不同国家、搞不好什么时候就刀剑相向的兵临策弟子们,要求这些人互相之间相亲相爱实在是太难为人了。所以兵临策不但不要求学生们的团结,还鼓励同学们拉帮结派互相争斗。这种机制可谓是兵临策常年发展、各种神话般的战术、传奇般的军神不断诞生的缘由,也是兵临策在九州七文苑中只能够排到第六位的原因。
至于潇湘龙舟排在最末,则只是单纯的因为人少。
苏涟怒气冲冲的从大门闯了进去。
“哟,我当是谁呢,威风凛凛的,这不是……”
一柄长矛穿透右腹,把冷嘲热讽的声音钉在了墙上。
这一天,暴怒的苏涟率领自己的派系同兵临策另外三个大派系进行了战争。
其结果为,击退了两方之后,苏涟方被以逸待劳、强势插手的“平策君”的派系埋伏,几败俱伤,草草作罢。
顺便一提的是,苏涟的派系,在兵临策之中,
仅他一人而已。
*
枚殚坐在疾驰的马车中,心思复杂的回忆着自己的过去,不论是上辈子的还是这辈子的。不留余地的历史进程,直接废掉了他本还算可以的诗词储备,而与西方炼金科技的大量交流,又截胡了他苦苦回忆的理科知识。等到枚殚终于决定要将自己历史性的发现——地球是圆的这一点公布于众的时候,才发现卧槽这剧本不对啊!为啥这个地方,它、它、它——它是平的啊!
天圆地方!这不科学!
“似乎……”枚殚咬着笔尖,似乎想要写些什么,但有似乎只是在发呆,证据就是那洁白的纸上空无一物,“有点无聊。”
没错,有点无聊。一个人过着日子,让数年来一直和杂学院的各位聊天打屁的枚殚,多少感到了一点无聊。对于无聊,他到没有难受的感觉,只是,寻求快感乃是人类的本能,枚殚到底不能完全摆脱本能。
无聊,
举个例子,一个人的话,再怎么装傻作死,都不会有人来吐槽,这让枚殚装傻作死的欲望急速降落。
甚至于自己发出了绝妙的吐槽都不会有人知道!
“可恶!人家才不喜欢吐槽君呢!”
车厢内传出的声音,让驾车的御者莫名的打了个寒战,却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然后随着耳边欢腾的风声,这点文字随即被车夫抛到脑后。
车内的枚殚叹了口气,
就像这样,难得傲娇一次,也没懂行的人给个评价。
子啊——给我个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