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眼看着。
民众在四散逃逸。
她冷眼旁观着。
一开始,他们还没察觉到不对。只当是庆典夜的余兴。兴冲冲的看着从不知何处窜出来的黑衣人当看戏。知道第一个无关群众被顺手灭口,砍下脑袋的脖颈向喷泉一般向天上四射着血液的时候,还以为是唬人的节目。
一直到炽热的红色带着浓烈的血气染到他们连撒或果的师后u,才有人反应了过来,翻出尖叫。
恐惧会传染,混乱会传染,尖叫会传染。
她冷眼观看着。
看着黑衣人的动作,肆虐,杀戮。
她冷眼观看着。
切切的人影蝗虫似的从人群的叶片中窜了出来。一开始不过一个两个,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们个个结尾精心挑选训练的高手,别说普通的群众人们只有待宰的分,就连那些凑热闹而来的高手们,也不过是多撑住几个回合,渐渐不低于黑色蝗虫们的夹击配合,围着混乱的夜景添上更新的暗红。黑衣人们活动者,不言不语,执行者早已制定好的任务。他们不过是在前行的途中顺手挥了一刀,一刀又一刀,游荡者的生命们便在这途中消逝了。天上的焰火在绽放,地上的灯火在燃烧,等到那些花灯被波及到,被汹涌的人群推搡、挤倒、倾覆侧翻,这一件件精巧的玩物便向人们展示着自己的狰狞。火苗舔舐着彩色的纱罩,炎焱的精灵肆意舒展着身躯,为本就混乱的场地带来更多的混乱,为杀戮的地狱孕育死亡的修罗。而当她看着在火光中疾驰、翻舞的那些黑衣人的时候,她忽的响起了清明祭祖的时候。
纸钱在火焰中蜷曲焦化,变成了乌黑的随便,随着火苗灼烧着的热气攀升飞舞,一朵朵,一片片,就如同——漆黑的蝴蝶一般。
她冷眼旁观,仿佛被祭祀的神灵。
她看着这城变成一整座坟堆,看着火焰灼烧着祭品,看着飞灰翩翩回舞,像漆黑的歌,像漆黑的雪。
洒下钱吧,崇尚钱吧!生前为了钱而蝇苟,死后为了钱而叹息!
这世界为没有钱怎么能行?这世界…………
女子的眼神中褪去了感情,闪烁着光泽。
她张开双手,仿佛要拥抱着什么,但迎接她的,只有带着血腥的风。
“第八十三至第一百一十三队!从第四十六号街穿过去!”
她开始下达命令。
“七十至七十六队离开二十三号区域!”
“预备队十七号出发!补充三号封锁线的六号位置!”
她冷静而凌厉的下达着命令,而同时也接受着手下们的反馈。
“十三号宣称兵临策的人在不分敌我的攻击。”
“九十七号的队伍行动失败失去活动能力!”
“敌方剑客闯过五号街从四十六号街道逃离了!”
“丙辰戊申区域出现了不明的雾气!”
“一百四十四号队伍在雾气中变成了白骨!”
“丙辰戊申区的雾气是虫群!怕火!向丙辰戊酉区移动了!”
池心雨以前并没有来过虞陵。而她来到这里的半天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她完全了解这座城市。
她早在半个月之前,就找来了不下五十份关于虞陵城市、与周边地区的地图,进行对比分析。将这里的每一条街、每一栋房屋都进行了标号。还将整座城市划分为了不同的一块块小区域,并将之牢记于心。自信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够在这座城中来去自如。怕是要比很多生活在这里的人还要了解城中道路。
而她来到这里的半天里,则主要从原本负责这里安排的姚潼那里,了解今日城中的安排。并参考他的意见,对计划进行调整。
她睁着眼睛看着,
她要将所有的悲剧、所有的喜剧都看在眼里。
她不允许自己的心麻木不仁,而要通过亲眼所见告诉自己,
这人间惨剧便是我做下的!这无数人的家破人亡便是我设计的!这无辜百姓的死无葬身之地!便是因为我的谋划!
要是连这都承担不起!就别想去承担稷下祭酒的位置!
看着!记住!然后痛苦吧!只要心还会痛,那便是活着!
不知名的剑士的棘手程度出乎意料,花半城那边则出现了令人惊奇的器件,兵临策的人率先杀进了那个白衣者的所在地,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甚至还牵扯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城内胡作非为!
情况并不乐观。
但她无所畏惧!
*
“姑、姑娘……”
丫鬟的声音听起来想要哭,但没有人指责她,因为看到城中的火光,听到城中的呐喊,还有什么人能够保持无动于衷呢?
“别慌。”
江水遥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大家,这个时候还能够强作镇定,
“把船驶到江心,岸上的事都别管。”
她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玉佩,羊脂白玉微雕的小小山水,上面是一层微浅的包浆,做成玉坠的样子被她挂在脖子上。
虽说在下人面前镇定的下令,但到底心中惶惶,默默不语,在画艇上走来走去。
听着船橹击水的声音,这往常似乎充满着诗意的声音,却先是让人莫名烦躁,接着又似乎带给人几分安心。
船在江心也未必是安全的。大千世界,岸上的人未必就不能杀到水里来。
但这个时候不能慌。
她思索着自己学到的,
自己是船上人的头领,自己若是慌了,大家就都知道我们没有办法,就会跟着慌起来。人一慌就容易做出错误的、不经思考的决定,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慌!
江水遥站在船舷边上,看着岸边码头离着愈来愈远,便仿佛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但紧接着,有一群人拥挤着到了岸边。
她目力极佳,借着月光,勉强看着有人呼喊着,似乎想要船靠过去接应一下他们。人群先是不安,在某个看起来是领头人的呵斥下才慢慢平稳了些,但只是一会的功夫,便有几个人——并不是黑衣人,手里拿着刀剑,身上背着挂着大量的包袱金银。
两拨人很快发生了冲突,拿刀剑的人便开始挥动着武器,霎时间那边的男女老少哀嚎痛哭的声音就连这里都能听见。
噗通噗通的几个人百年掉进了江水里。
江水遥看着,只觉得刚落下一些的心又提了上来。
她感到身体发寒。
如果是那些“老师”们,他们会怎么做?
如果是那位大人,他会怎么做?
她已是极聪慧的女子,善于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得出的答案让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僵硬了起来。
“船夫!行船向城外!看仔细了!要是有人封锁,不要硬闯!到时候先把船驶回来!小五!带着力壮的男子,舱底有削尖的长竹竿,人手两支拿好了!过来站在船的边上!要是有人洇水靠过来,就刺他!”
过了一会,看着船上那些一时雇来的、身强力壮的男人,她深吸了一口气。
“今夜要是平安度过,大家每人都有十两纹银的酬劳!先说丑话,你们不要抱别的心思!”她突然掏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紧攥在手里,“我身上种着兵临策的兵符,濒死之际,会有恶鬼为兵,四散开去,杀光周围的人才肯罢休!而濒死时所见到的人,也会被记录下来!”
这一向温婉可人的女子突然显露出此等风范,竟让众人一时看的呆了。一个贴身的丫鬟本来还在江水遥身后眼含着泪瑟瑟发抖,这时竟似有了主心骨一般,怒斥一声:“看什么!还不去做!”
一众男子才四散警戒。
江水遥指节都因用力紧握而发白,她转过身向船内走去,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那个小丫鬟紧跟着自己,是吓坏了吧。
她也不管别人,转几个弯冲冲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即使是改造过,着画舫也并没有大到那种程度,所以并没有给她更多的缓冲时间,便打开门走了进去。
桌子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江水遥先是一惊,再是心中一寒,而当她看清坐在那里的是谁的时候,却差点就虚脱般摊在地上。
只觉得心里一切的慌乱都消失了。
她强撑着身体走到不速之客面前,挤出了虚弱的笑容,眼泪却再也止不住的流出来。
那人如无其事的喝着茶,仿佛才察觉到有人一般的转过脸,少有的认真打量着江水遥俊俏的、成为无数人梦中情人的面容,
“不错,这是我第二次觉得自己的钱没白花。”
江水遥在丫鬟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扑到了他怀里。
*
一个黑衣人砸碎了窗户飞到了室内,然后撞到墙上,落了下来。
他伤的不是很重,几个呼吸间,便又爬了起来。
屋内的两个人正盯着他看。
“额呵呵呵,山老板,你看到了吗?”说话的是一个衣着以靛蓝色为主色调的人,看脸还很年轻,“明明是为了不惹麻烦而躲在这里,却依旧会被麻烦找过来呢。那么山老板,你觉得这是什么?人生无谓命运无常?还是说这样呢?当你觉得自己遇到麻烦的时候,那么你看到设呢时候都会变成麻烦。只有当你舍弃了‘麻烦’这个概念的时候,才会远离麻烦这种东西。所以说山老板,就算你不认同我的辩解,也请看在我花了一整天来说服你的份上,出去看看焰火吧。毕竟是能够被楚皇室御赐的焰火。看到灿烂的焰火转瞬即逝,说不定能够领悟到更加深刻的人生呢。额呵呵呵。”
那位“山老板”,则是以绛红为主色调,与那位蓝色的相得益彰。
他只是瞥了闯入者一眼,一言不发,仍旧坐在原地,仿若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听见的提笔在本子上写字。
是无关者。
赶紧灭口,然后返回战场。
黑衣人做出了判断。
他的武器是锋利小巧的短剑,
破碎的窗外出传来机关人飞翔的呼啸声,与大型自律机釦式武器尽情破坏的声音。
“额呵呵呵,”靛蓝色那个的笑声轻佻而无谓,“阁下要动手杀人?那是好事啊,好事。人没有不会死的。那么杀人,是违反天性?还是顺从天性?”
山老板抬头瞥了他一眼。
“额呵呵呵,在下宫惜予,那位山九重。话说回来,阁下可曾听过,虚实之辩?”
*
枚殚抓着林清瑶的手在城中急速游走。
倒不是想占人家便宜,而是林清瑶跑不动了。
这里有很扯,但现实情况是,林清瑶本来就是被当做文职人员培养的,能够有战斗力就很不错了。而枚殚则是因为被作为领导者培养,所以即使是文职人员也要想办法获得武斗的能力。
“你为什么不带上个武斗派!不管是小霁儿还是小薇,不比咱俩加起来都强?”
“我倒是想呢。”
被枚殚抓着手腕狂奔,林清瑶的身体不受重力一般,如同旗帜一般在风中飘着,即使如此,她非常的淡然。水波不兴,波澜不惊。
“我走之前小霁儿还是一副受打击不得了的样子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杜薇也跟着别扭的很。偏偏我前脚刚走这两个人就恢复了正常。不过那时候我们刚拒绝了稷下的联合邀请,为了以防万一我也没让他们过来。我们这是要往哪边走?”
“我……”枚殚刚开口。
遍布周身附近的文元,在一瞬间,便及其敏锐的察觉到了变化。
他先是挥动手臂全力把林清瑶扔了出去,然后将文元收缩,海量的文元汝浪潮般汇聚,在他身边形成了剧烈的波动,而紧接着便在他极致的控制力下,一时间化作了磅礴的屏障——
飞出去的林清瑶没有惊慌,而是一边调整着落地的姿势,一边抬眼望去。
只见空气中泛起了涟漪,然后涌现出了无数的剑器。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剑山压了下来,
空间被碾碎了。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全城。
*
一切都消失了,
无论是奋斗的黑衣人们,还是超现实的巨大武器。
甚至于街、楼、市坊这些称呼也失去了意义。
只有无数的剑,数不清的剑,插在地上。
还有这在一切中心的绛红色身影。
“呀哈哈哈,山老板,你这真是让人难办,”宫惜予的身形倏忽由虚变实,站在废墟上。双手环抱胸前,“我以名家的眼光做出判断——咱们该跑路了。”
山九重默默的将手中未开锋的宝剑,收回了鞘中。
二人随即向城外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