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景天耸耸肩:“我如果说我也不知道,你相信吗?”
陈庆之认真看着万景天的眼睛,万景天也豪不心虚地看着他,好一阵之后,他说:“既然如此,那你走吧。”
陈庆之还是收起了杀心:“我答应过你,只要你进得来这里,我便放你离开。只是你一旦走了,这个地方,我也不会再住了。天下这么大,我们俩还是后会无期吧!”
陈庆之言而有信,这让万景天大大松了一口气;但他说要搬走,却令万景天惊讶——这间是才刚盖好的新房子啊!说不住就不住了?真是任性!不过想想陈庆之若是走了,陈忠陈义肯定也跟着走,到时候万景天跟村民、寨民搬过来,不就没人反对了?
“你要真走了,那你这房子到时候可就给我住了!”万景天得意地欣赏四周,这次是以看自己“房产”的心态美滋滋地看的,完全没有注意到陈庆之已经皱紧的眉头。
“但是,”万景天收回目光,重新认真地看向陈庆之,“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这次来找你,是有紧急的事儿求你帮忙。”
陈庆之单手做出一个禁止的手势,制止万景天急促说下去:“来找我的人,哪个不是有事相求?只可惜我已经看破世事,不愿再牵涉其中。所以你走吧,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不行,我要你救我朋友的命!这事儿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万景天坚决地说。
陈庆之笑容轻弱却高傲,他一挑眉:“怎么?你还能强迫得了我?”
宋小川的状况搅得万景天心急如焚,他此时根本看不惯陈庆之这样的态度。他脸色骤然一变,站起来,居高临下抓住陈庆之的衣领,一张睚眦欲裂的脸慢慢贴近陈庆之。
不管陈庆之说得是不是真的,若连他都救不了宋小川,宋小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宋小川不能死!绝不能死!!
这么想着,他的脸色不自觉就越发狰狞。
陈庆之却始终毫无惊慌之意,笑容丝毫不变。
僵持了五六秒,万景天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良策。这陈庆之显然不吃硬的,就算他真有办法救人,也不能用强。
他的气势忽然消散一空,他低下头,换了语气哀求道:“子云先生啊,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宋小川现在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有死掉,高宝山说现在只有你能救得了他!”
他叫“子云先生”,而不是“陈庆之”,因为陈忠和陈义都那么叫他,更因为求人的时候,他想表现出自己的尊重。
可陈庆之轻蔑地哼了一声,把万景天抓在他胸口的手嫌弃地拨开,说:“你搞错了吧?世人皆知我陈庆之只懂排兵布阵之术,这治病救人怎么也来找我?高宝山这完全是病急乱投医!”
万景天瞪大眼睛:“你不会治病?”
“当然不会!”陈庆之一摆手,“若是懂得治病救人,我自己还用落得这个地步吗?”
“可高宝山说,你救不了自己,未必救不了宋小川啊!”万景天仍不甘心。
“救不了就是救不了!”陈庆之有点不耐烦。
“可你都没问过他得了什么病!”万景天猛地拍了桌子,上面的杯子被震得晃动了几下,水撒了出来。
“你非要让我叫阿义来赶你走吗?”陈庆之看着桌案上的水,声音也变冷了。
万景天心里清楚得很,若是陈义来了,别说是他,就算是再加上一个高宝山,也毫无抵抗之力,到时候还不是被人家想扔到哪里就扔到哪里!
他只好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你说,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帮我?宋小川他真的时间不多了!”
“无论如何也要救他吗?”陈庆之忽然反问。
万景天仿佛看到了陈庆之回心转意的希望,赶紧肯定地说:“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陈庆之笑了:“那就一命换一命吧。”
万景天倒吸一口气:“你还是要杀我?”
陈庆之白了他一眼:“杀了你,对我没有多大用处,不合算。”
“那你是要?”万景天不懂了。
“你把我这条命救活了,我便出手去救那个宋小川。”陈庆之玩味地去看万景天。
但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啊!陈庆之的病,造访过天下多少名医都没有办法。所以他才隐居在此,寄希望于可能有用也可能根本没用的火凤花。可那火凤花又是极其娇弱的灵性之物,纵使在陈庆之的精心呵护下,三年也只是冒了个芽儿。
这样的陈庆之、这样的病,他万景天何德何能能救得了?
这分明是陈庆之的另一种拒绝方式!
可陈庆之的做法、陈庆之心中的怨和绝望,万景天也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自己都活不久了,万景天还非要折腾他离开这片最后的清静之地,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残忍。
可是“对陈庆之的残忍”和“对宋小川的责任”两相比较,还是宋小川那边比较紧急。
万景天认真地说:“只要你救了宋小川,我发誓,我会竭尽所能找到救你的办法!当小川现在真的不能再等了!”
“你说要救我?”陈庆之突然笑了,大笑不止!
万景天进了陈庆之的结界三次,与陈庆之对话了三次。三次中,陈庆之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一次。现在,却在放声大笑!
笑得诡异,让万景天背后有些发凉。
可笑了没多久,他就开始拼命咳嗽,咳嗽的声音很深,一听就是从肺底深部而起,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原本苍白的面色也开始充血变红。整个人佝偻下去,情况越来越不好。
万景天有点怕了,赶紧倒了一碗茶水递过去,拍着他的后背说:“你冷静一点,你要是这会儿死了,我没法跟陈忠他们说得清楚。”
陈庆之扭头看了一眼万景天,又想笑,被万景天给瞪了回去:“我的话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你分明知道自己不能情绪激动,却还要笑得那么剧烈!”
万景天心里却在骂:这人是不是病得久了,精神也不太正常了?
陈庆之抚着自己的胸脯,渐渐平复下来,他看万景天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哀伤,无奈或者……希望?
“你救不了我。”陈庆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