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落天说的话,墨钢眼中陡然闪现一丝神采。
“将那‘祭品’的事情与我详细说来吧。”
让墨钢起身之后,落天也站起来在屋内略微走动,虽然其面上不露声色,但其实方才那一番惊吓,落天心中此刻才稍微平复下来。
等被捆绑得酸麻的身体活动开之后,落天方才坐会椅中,对墨钢说道。
只是墨钢却并不答话,这名被此地居民身为信赖的男子,紧紧抿了抿嘴唇后,对落天示意要其稍等片刻。
随后就转身,打开屋门。
示意屋外等候的众人无需担心之后,便对他们吩咐几句,随后才走回洛天面前。
落天抬头看着他。
“落天大人,你对这善城过往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
听到落天这样回答,墨钢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
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长叹,有那么短短时间,墨钢沉默不语,整个人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
“你可知此地为何会被唤作‘老鼠窝’?”
隐约察觉到墨钢语气中的沉重,落天也凝聚精神,不出言打断,静心倾听。
“此地贫困破败,若说善城其他地方乃是人居,这里便是一个老鼠窝。”
“与外面那般繁华街市,林立高楼相比,这里实在是太过不堪,居所破败,道路不整,民众贫苦。其中差距,可谓天地之差。”
“那莲家的大人,自是手段了得,将这善城打造得这般模样,可为何,独留这一处破败之地?”
墨钢虽面向落天,这一句却并非对其发问。
“大人,你一路行来,可见这善城周边样貌?”
“深山密岭,虫兽肆虐......”落天迟疑片刻,慢慢答道。
不料墨钢连连摇头。
“我所说乃是在这善城周边生活的人,大人你可有亲眼所见?”
脑中浮现出建叔所带领的那只以猎虫养虫为生的村庄,落天忽然察觉到墨钢想要说什么。
“你是说,莲家苛以重税之事?”落天微微皱眉,“我倒是见过一处饲养虫的村子,那般重税固然不适,只是形势逼迫之下,维护城中事务也需要不少金钱,即便觉得不妥,难道你行这暴乱之事便能有所改善么?”
“嘿嘿嘿,大人,你既是天城坐镇家族少爷,想必知晓那天城百姓数量?”
墨钢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远古时期那场祸及天下的虫灾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危害,今人已经无法详细得知。
但是据说以前的世界,人口远超如今,即便遭受虫害,损失9成以上,也尚有遗民。
虽然文明尽毁,但是凭借最后遗留下来的人,也在机甲,人,与虫的断肢残骸铺就的地上将世界打造成如今这般模样。
天家所在神爱帝国赖得皇帝发布的公告与号召之下,人口大幅增长,虽尚不及南面的长水帝国,但已是人数兴隆之国。
像天城那般大城,其内居民数量足有数十万之多。
途中经过的豪城,在那豪月武会的盛事之下,加上那些临时入城的外来人口,人数甚至隐隐超过天家。
若平常时期,城中百姓恐怕也有十数万之众。
“约莫三十万......”
落天心头猛然一亮,他已经察觉到墨钢想说什么了。
“三十万,好一座大城,”墨钢脸上浮现冷漠笑意,“大人看这善城,其街道布置,能有你那天城几分?”
“占地约有一半。”
落天忍不住心中叹息,只待墨钢说出下文。
墨钢面上肌肉抽动,能看出其双颊之下定是紧咬牙关。
“善城虽大,可其中居民区区不过两万有余,大街上往来人群,尽是附近行商之人,以及过路旅客,大人你可觉出有异?”
落天没有说话,看着墨钢。
“单凭这两万人,如何能打造这般善城!如何能享尽这满街房屋!如何能操尽城中事务!如何能使得他们过得这般奢华!”
墨钢咬牙切齿的说道,语毕,两边嘴角下拉,眼中闪现怒火,片刻之后,面色才归于平静。
落天沉默不语,这城以善为名,却隐有暗流,看似华贵美丽,此刻却要被揭出一段黑暗历史。
“那莲家,在这善城初建之时,以防范大虫侵袭扩大生存土地为由,将城中过半百姓遣往周遭,为其建立村落,提供保障。”
“全城百姓皆为其所骗,以为日后能有安稳生活,均卖力建造高大城墙,十数年间,不知多少人被虫夺去性命,不知多少人被巨石砸死致残,所有人皆是为了令子孙后代有一方可求平安之地劳累献身。”
“待城建成,此地方圆数里欢呼之声日夜不息,甚至有人为繁重工程拖垮了身子,就此倒地,含笑不起。”
“等所有人皆收拾行李锅碗准备入城之时,莲家却命人紧闭城门,通告所有人,虽有稳固城墙,但是城中依旧破落,尚需大兴土木,修整街道房屋,一时无法容纳这许多人。”
“人们信其所说,便继续留于城外,杀虫取肉,崛地掏石,为在城中建造的人做好万全准备。”
“又过数年,城中已有大致模样,众人再次聚集,准备进城,”墨钢侧身对着落天,却将头扭了过来,面上带有冰冷笑意,“嘿嘿嘿,大人,你可知又发生何事?”
落天张嘴,却觉得喉头仿佛有物堵住,说不出话来,良久,只发出一声叹息。
“不错,那莲家故技重施,以城中工程尚有缺陷为由,阻止众人入城,只是,此次却并非所有人均不得入内,那些在城中修建有功之人,便携其家属入住其中。”
“二十八年,大人,多少老人直到辞世也再未曾见到那城墙之内的景象,多少幼儿根本就视城墙之外为自己的家乡!家乡就在眼前!却不得入内!为自己父辈耗费一生所建造的高墙所阻!”
“莲家如此欺瞒众人,自是谁也不肯罢休,”墨钢闭上双眼,仿佛能看见昔日景象,其语气也变得沉重缓慢,“三次暴动,又有不知多少人失去性命,我虽未曾亲历,但却时常能听见城墙之外的尖锐惨叫与悲愤怒吼,大人,你可能听到?那莲家,可能听到?”
落天依旧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心却越沉越深,仿佛堕入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