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墨钢所言,落天一怔。
心中还沉浸在刚才墨钢所说的这善城往事所带来的沉重情绪之中,尚还未能全数接收理解。
还不待落天整理好心情,墨钢已经将厚重大门打开。
一股轻微凉风送入,感受到发丝撩动,脑中也有少许清明,落天抬眼望去。
沉重的木头与硬石撞击的声音响起,在这空荡房屋内略有回音。
付于木椅上的少许尘埃也因为激烈撞击飘散空中,在透过半开的木门照射进来的几缕阳光中漂浮舞动,好似有人洒下点点晶莹粉末。
落天整个人呆在原地,过于强烈的震惊之下,甚至连膝盖都为站直,任凭倒在地上的木椅晃动,就那么屈膝站立。
好似不知是真是假一般,落天整个人也微微前倾,伸出的右手就那么停在空中,只想墨钢侧身之后露出来的‘祭品’。
虽然对方用一块过于宽大的破布盖在身后,以至于从头到脚都被遮掩,但是那瘦小身影,与那张稚嫩却倔强的脸庞,落天却是不久之前才见过。
“谷,谷娘?!”
落天惊讶出声。
而站在门口的二人,也满脸惊讶的看过来。
待看清落天的面容,谷娘下意识的就将脚后移半步,但随即便恢复原状。
墨钢看着对视的两人,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瞪着眼在两人脸上将目光反复移动。
三人的片刻僵持之后,墨钢率先反应过来。
“谷娘,你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
谷娘飞快的扭过头去,干净利落的说道。
手上还将披在身上的布拉了拉,似乎是想要裹得更紧一些来保持温度。
只是那副样子,落在其他二人眼中分明是在遮掩自己的脸庞。
“你说的祭品,是她?”
落天把头扭向墨钢,盯着对方说完,随后将目光再移回谷娘身上。
“你们用人当祭品?!”
不等墨钢回答,落天不敢置信一般的说道,语气中隐有怒火。
祭品,祭祀,这些词语落天并不陌生。
每逢重大节日或者先人忌日,族中也会有所安排。此外,天城内,每年秋收,以及冬末时分,城内也会有百姓自发的庆祝活动。
像这样的时候,为了表示哀悼或者为了祈福,亦或单纯只是为了庆祝感恩,族内城中,人们总会将劳作所得的一些粮食,或者能工巧匠打造的器物摆上,随后对之行礼,寄托哀思或者祷告感恩。
初时听闻祭品一词,只当是相似的东西,或许对此地居民有所意义,因此他们想要好生保护。
可是眼前这分明是一个尚还年幼的孩童。
墨钢看着落天,眼中神采逐渐暗淡下去,喉结涌动,却终于还是没什么话说出口。
而听到祭品两个字,裹着灰色大布的谷娘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一般,瘦小的身影抖动了一下。
“祭......做这种事,是干什么用的?”
落天沉声问道。
墨钢闭紧嘴唇,咽下一口口水,开口说话嗓音却依旧沙哑干涩。
“这老鼠窝的来历,我还未给你讲解清楚吧,”墨钢抬手关上房门,将一只手搭在谷娘肩上,眼中带有沉痛之色,“当初城中流民暴乱失败之后,除了为首之人,那莲家又处决数人,余下的人也尽数关押,待被放出来时,皆已经饱受折磨。”
“然而莲家对此事的惩罚并未就此结束,他们放下命令,‘家主大人宅心仁厚,尔等袭击帝国上家,本应按叛国罪处置,一律处以死刑,并诛连全家。但是莲家大人有好生之德,允许你们在这城中苟活,只是你们既有作乱前科,身份与普通市民有别,从今以后不得参与买卖城中摊贩店面,不得肆意改造城西善地,劳作所得七成收益应当上交治安所,不得与普通市民同桌吃饭,同屋而居,同榻而卧,青壮年男子皆要服劳役三年,’,”墨钢口中一句句念到,其心中怒火也一点点升腾。
“‘最后,作为时刻提醒你们犯下的愚蠢错误的代价,亦为对镇守善城,维护此地秩序的莲家造成的补偿,每年,均需从你们当中挑选年轻女子一名,以清理侍奉族中亡灵牌位,告慰因镇压尔等叛乱分子,为维护善城秩序而死去的莲家族人的在天之灵。’”
一口气说完,墨钢看了看落天。
“那城西善地,如今便是被叫做老鼠窝。”
见落天不说话,墨钢便开口解释。
“所谓祭品,便是要送给莲家的女子吗?”
一开口,落天才惊讶自己的声音竟如此沙哑难听。
“那莲家的人对我们皆是恨之入骨,极为鄙夷,更有不少人欲将我们除之而后快,他们会如何对待送过去的人,还需要想吗?!”
墨钢按捺不住情绪,激动的大声喊道。
旁边的谷娘仿佛也受到惊吓,她身材瘦小,站在墨钢旁边更显得娇弱不堪,此时却仿佛安抚对方一般伸出一只手来,用力抓住墨钢垂下的大手。
“此地虽然贫困,人们也活的极为艰难,但是为保全性命,大家也默默忍受,可是要将自己的同族人送出去遭受那般待遇,以求换得一时安宁,这不是祭品,是什么?!”
你们并非同族之人,落天心中想到,但却没有说出口。
在那样苛刻,近乎是对待奴隶一般的代价面前,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承受了下来。
对于共同忍受艰难生活的人而言,其构建起来的联系,比起一族之人,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我虽然懂得耍弄刀兵,亦略知指挥事宜,却终究不过是一名莽汉,那人交代我要好生守护大家,可我却只能依靠这样的小女孩,我,我实在枉为男人。”
说到后来,墨钢已是再难出声,只是轻轻将谷娘拉过,让其靠在自己腹间,伸出一只大手抚上谷娘前额,不让其抬头看见自己狼狈面容。
看着眼前二人,落天脑中一片翻腾。
若墨钢所言尽皆属实,那么这莲家,实在是作恶多端。
自己虽然阅历不足,也未曾参与族中事物,更不提与其他大家对峙。
但是如今状况,终究于心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