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你带几个人去后山菜地里摘点长的嫩的小菜来,把酒窖里的酒也都搬出来!”
“李老三,李老三你他娘把哈喇子擦擦,这是咱大嫂,你再盯着看俺把你眼珠子给抠出来!你麻利儿的去圈里,挑几头最肥的猪和羊,弄出来宰了,今儿晚上咱们开席!”
“马儿,不对......现在你叫董骏了。那啥,你把米蒸上,在烙两筐胡饼!都忙活起来,给大当家的办接风宴,咱们可一定得热热闹闹的啊!”
周仓站在大寨中央,一只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来回指点着给一众山贼派活儿,那做派要是再配上个烟袋,都能让刘协想起抗日时期的民兵连长来。
随着周仓一道道命令发出去,有做饭的,有烧水的,有拾柴的,有杀猪宰羊的......不一会儿,所有山贼都忙碌了起来。不管以后新大当家的人品如何,至少因为他的到来,今天晚上能让大伙儿敞开了吃喝。因此,山贼们倒也颇有干劲。
虽然干活儿的人不少,但是张罗的也是几百人的吃喝,光是胡饼就装了十几篮子,米饭更是蒸了三十多桶,炒菜的大师傅干脆把铲子撂下,把锹直接抄起来了......
就这样忙忙活活一直到红日西沉,皎月初升,这顿接风宴才算正式开席。
一般高门大户人家说的接风宴,接风的意义要远大于饮宴,主要还是为了做人情。但是周仓手底下这些山贼却都是实心眼的人,接风宴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字——吃!
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饭菜如长江流水似风卷残云,有位爷甚至拿大饼卷着米饭吃,看他吃饭刘协自己都觉得噎得慌。
一般的小喽啰都被安排在了其它分寨或者山间空地上,席地而坐,由着他们折腾也就是了。而主寨的大厅里,周仓已经邀请了包括裴元绍在内的十几名小头目,这些小头目手下也都分管着几十人,只要第一步在他们之中建立了威信,那么刘协对整个山寨的掌控都将得心应手。周仓能这么安排,足见他也是一个粗中有细之人。
心念及此,刘协第一杯酒先敬了周仓:“周当家的,不管怎么说,刘某人是夺了你的把子。这第一杯酒,算是赔礼,也算是答谢。当然,这时候你再想让我让位,我还是不肯的。”
周仓闻言,举起海碗,将满满一碗瓮头春一饮而尽:“大当家的,您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俺周仓是个粗人,只懂得用些蛮力,把这么多汉子聚在一起不难,但是俺怕俺养活不了这么些人啊。
大当家的,你跟俺不一样,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你见过市面,脑子也好使,你肯定能想出好主意来,让大伙儿过上好日子。俺们这些人其实都是苦出身,也不求啥,能有个两餐温饱,也就心满意足了。你说是不是,元绍?”
周仓说着,还用胳膊碰了一下旁边的裴元绍。
裴元绍冷哼一声,阴沉着脸瞟了一眼刘协,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刘协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一动。看来......这山寨里果然还是有些不安定因素的。
其实刘协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周仓的让位之下堂而皇之的成了山里的大当家。这些小头目虽然碍于周仓的面子,明面上没提出反对意见,但暗地里却或多或少的对刘协的能力有些质疑。
他们肯开口称刘协为大当家的,很大程度上也是看在周仓面子上。而内心深处真正服刘协的,却没有几人。
这一点,刘协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
看周仓的表现,也许他是真服了自己,那么他的心腹部下对自己应该也是尽心顺服的。问题在于,这裴元绍在小头目之中是不是也有其党羽?裴元绍本来就对自己心怀敌意,若以他为首的小团体今后对自己阳奉阴违,或者故意跟自己唱反调,那自己这个大当家的威望,恐怕慢慢的也就消失殆尽了。
做山贼头子,其实方法也不难,说白了就是恩威并施,一手持刀一手拿钱。上任伊始,先来个杀一儆百,对山贼中不服自己的刺头们使用雷霆手段,一下将他们震住。然后,给那些被吓住的或者确定倒想自己的山贼们一些甜头。这样一来,就不愁他们不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力。
如今看来,这裴元绍应该就是自己的第一个开刀对象了。
酒席上,刘协一面接受着各家小头目的敬酒,一面听着周仓介绍山寨的情况,同时,也在琢磨着要如何寻个由头,对付裴元绍。
其实都不用说裴元绍现在对自己表现出的明显敌意,就算他现在谄媚逢迎,但是......就凭他当初想要霸占婉君,刘协就已经留不得这人了。在这方面,刘协的气量可谓狭小的很。
除此之外,刘协在酒席间也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周仓这山寨,账面上一共是六百七十三人,但是这里头有五十多人是“家属”,也就是某些山贼的父母双亲或者妻子儿女。周仓把黄巾军当年拖家带口的作风学了个十成十。
除此之外,还有三十多人,在抢劫的时候碰上了扎手的点子,结果造成了不同程度的伤残,有的甚至已经断了腿,再也下不得山。
而这些人周仓也全都养了起来,虽然周仓说的很轻松——“下不得山也没啥,也可以在山上看个仓库或者洗个菜做个饭啥的”,但是这些残疾人心里都明白,这种小事就算没有他们,山里也有足够的人来做。周仓收留他们,只为了给他们口饭吃,能让他们活下来。
对于周仓这一做法,刘协也不禁暗赞了一声,这周仓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为人实在仗义。也许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聚起这样一支队伍的原因吧。
总归来说,抛开这些人,实际上山寨里能出动的战力,也还不足六百。
而这不足六百人中,也不是完全能拉出去作战的。
这倒不是因为身体原因了,而是里面有一部分“技术型人才”,这样的人刘协自然舍不得放他们到前线去。
比如曾经酒楼中的大师傅,这样的人自然要放到后厨为全山寨预备饭菜。
再比如手艺高明的木匠、瓦匠,山寨里院墙塌了或者床板断了,还要靠这些人来维修,哪能让他们有啥危险?
还有几个年近花甲的老中医,更是要当宝贝似的供起来。
甚至还有专门打造刀剑的铁匠......原本,这样的人在山寨里是没啥用武之地的。虽然山贼打劫确实要拿武器,但是......这山寨里根本没铁啊,这些铁匠师傅空有一身手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否则的话,刘协也不会看见有位大哥拿擦床当武器了。
不过这铁匠对刘协来说却有很大的用处......他逃出许昌城的时候,随身可是带着几十个陨铁的锭子!如今,他的短刀在对战周仓的时候已经断了,倒不如趁着在山上有时间,好好琢磨研究一把真正的特种兵战术短刀,让这几位师傅给锻造出来。
除此之外,经验丰富的猎户,擅长种地种菜的老农,甚至还有会记账的落第秀才,这些人也都是上不得前线的。再抛开这些“技术型人才”,真正的能战之士也只有五百五十多人。
刘协轻叹一声,在心里开始了初步规划。他要将这些人合理利用起来,就算只有五百人,只要训练得法,配合得当,也能让他们发挥出三千人的战力。
......
一场酒宴,一直喝到了半夜。
桌子上,已经是杯盘狼藉。大当家的卧室已经收拾出来,醉眼朦胧的刘协被董婉君抬着,早已回了卧室休息。
大厅里的十几个小头目,大半也都已经酩酊大醉。
但是有一个人,却还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因为,他根本也没喝几口酒。
裴元绍看到刘协已经走远,原本只是阴沉的脸色,此时已经变成了阴狠。
他转过头瞪着周仓:“老周,你真的打算把山寨让给他,让我们今后都听他一个毛头小子的?”
周仓好像也已经喝醉了,含混不清的道:“啊......元绍.......愿赌......服输,咱们,输了.......就是输了。就......就给他,也不怕!”
“不行!”裴元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不甘心!我在你周仓手底下做事,也没什么。可是要我听他一个小娃娃的?老子不服!”
当然,这话是明面上说给周仓听的,实际上裴元绍的想法却是“你周仓只不过是个傻大个,早晚有一天我可以给你制造个意外,将你一杀,顺手就把你的权给夺了。但是这小子显然比你精明的多,要夺他的权,怕是不容易。”
周仓不耐烦的摆摆手:“不服?忍着!回去睡一觉......醒了以后就服了。成了,你也别再烦俺,俺头晕......俺要躺会儿......”
说着,周仓居然就地一趟,霎时间便鼾声如雷,就这么睡了过去。
“你......你真是......”裴元绍恨恨的望着周仓,半晌终于冷哼道,“好,你就睡吧。大不了,今天晚上我把你和那小子一锅端了,让你永远睡下去!”
说着,裴元绍给小头目中的两人分别使了个眼色。
两人和裴元绍一样,也保持着绝对的清醒。此时见裴元绍望来,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裴元绍伸出手,手掌做了个下切的动作,两人神色一凛,当即退出了大厅。
裴元绍又看了烂醉如泥的周仓一眼,冷哼一声,甩手也从大厅离去。
待裴元绍去的远了,周仓这才似醉非醉的嘟囔了一声:“俺......可是劝过你了......一意孤行.......死了,可别来找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