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水长安城。
所谓八水,乃是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条河流。八条河如同八条锦缎玉带,将长安城这颗明珠更衬的光华璀璨。
充沛的水源,便利的水上交通,促成了长安城的繁华与兴盛。
所以也有人说,重建洛阳,需费十年。重建长安,一夜之间。长安城永远不会枯萎,就算枯萎了,也会因为其丰富的水利而短时间内再度振兴。
如今,刘协就站在八水长安城中,灞水的马头边上,身边只跟着一个王越。
在得知刘协的天子身份之后,王越惊讶之余,更不敢让刘协自己单独行动。他将司马家的家兵都打发了回去。本来,这一趟王越是跟着司马家的商队来进货的,这支家兵队伍一是作为卫队使用,二也是存了些练兵的意思。
如今,这些家兵带着王越的口信都回了商队,王越本人则亲自牵过两匹马,要护送刘协离开长安。
刘协想了想,天山之中,还有一个五剑和那个门主秋水,说不得他们后续也会派出刺客来追杀自己。
本来,刘协想进了长安城先试着寻找貂婵和婉君,最好和她们尽快回合。
但是想到身后可能还有追兵,刘协便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决定走水路离开长安直到汝南。
长安城水道发达,八条河直通中原八方。就比如刘协现在所在的灞水,从这里乘船,经过渭水,再过洛水,就可以到达洛南。而洛南离汝南,也就是隔了一个宛城而已。
灞水马头,沿河五里都被人种上了垂柳。此时正直春暖花开,灞水桥边,柳絮因风而起,纷飞若雪,倒也煞是好看。
刘协在欣赏着灞水的风景,边上的王越却在看着地图。
王越端详了半晌,忽然道:“陛下......呃,恩人......呃......”
王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刘协了。
刘协莞尔一笑,指了指自己:“伯和。”
“好吧,伯和。”王越这才轻松了一些,道:“咱们从离开茶寮,到现在已经走了两个多时辰了。要去汝南,我在地图上规划了五条线路,但您也知道,越是平坦的大道危险度就越高,但如果走小路的话必然会耽误很多时间。究竟选择哪条路线,还得您来定夺。”
“不是走水路道洛南吗?”刘协疑惑道,“怎么还要规划路线?”
“到洛南也不止一条路。而且到洛南以后,从洛南往汝南也不止一条路。”王越沉声道,“有的路要绕远,但是追兵绝对想不到。有的路很近,但是......我认为那里必有追兵。”
“好吧,那我瞧瞧。”刘协说着接过王越手里的地图,看了看,却忽然笑道:“这个简单啊。要我说,这五条线路我们最好都用一遍。”
“哦?伯和的意思是?”王越疑惑问道。
刘协道:“我们先选择第一条路线,从灞水码头登船后,一路往西南方向走。之后绕一个弯,今天晚上到解县码头。
然后,我们选择第二条路线,向东南走五十里水路。之后,我们选第三条路线半途在洛北登岸,从洛北走官道赶奔洛南。
到了洛南以后,可以先走第四条路线,我们翻过洛南中间这座山,到达宛城和许昌的交界地,最后走第五条路线,从许昌边上道赶赴汝南。这应该是最安全的办法了,我不能保证不会遇上敌人,但我确定这样遇上的敌人一定是最少的。”
“好办法。”王越拍掌赞道,“伯和这走法根本让人捉摸不透踪迹,敌人的搜捕队伍只有各自为战,绝不可能对我们形成合围。好,那现在就走吧,争取明天赶到解县。”
王越点点头,两个人牵过骏马,向着马头走去。
......
月光照在临江水上,被打散成细碎的光晕,那是一种别样精致的美感。
天涯明月,春梦无痕。
桨声打碎了初春的梦,渔火温暖了浪子的心。
天空和江水,似乎都被月光染成了宝蓝色。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神秘,梦幻而又带着朦胧的诱惑。
码头四下一片催促声,这是渭水码头今天最后一条客船,客船上人出奇的多。
掌船的老船翁眯着眼睛,惬意的欣赏着渭水的恩赐。三十年了,这长安城的明月依然那么圆,那么亮啊。
“船家,还不开船么?”
“是啊,眼看天都快黑了,船家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客船上不满的喧吵声响了起来,打断了老船翁欣赏美景的兴致。
老船翁不高兴的撇了撇嘴,看了一眼船上那三十多个提刀佩剑的所谓豪侠名士,眼神中满是鄙夷。
白首为功名,一生碌碌只求名利二字。这样的一群人,又怎么能体会到临江明月的美呢?
老船翁摇摇头,他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至少这五十多年,他很少有烦恼的时候,因为他所追求的幸福是那么平淡和简单。
但这些人呢?他们有的胸藏锦绣,有的勇冠千军,但他们真的有一天的快乐的吗?
他们是为自己而活的吗?不,说白了,他们只是为了名利而活罢了。
老船翁长叹一声:“哎,天下熙熙者皆为利来,天下攘攘者皆为利往。”说着话,他还是解开了缆绳,手中船桨在岸边轻轻一点,客船缓缓离开陆地。
客船驶入江中才十来丈远,老船翁忽听得岸上有人大喊:“船家,慢些走,有人上船!”
老船翁循声望去,却见两骑马卷起一路烟尘飞奔而来。
老船翁这就打算调转船头回去接人,但船上的客人听到这声喊,却纷纷嚷道:“两个小子,船上没有空位了,你们等下一艘船吧!”
旁边立时有人喝应道:“船家,快开船,莫要管那两人了。否则耽误了大家的行程,你担待的起么?”
“对啊,船家,你看那两人都骑着马,这船上绝对站不下的。别管他们了。”
老船翁对此早就司空见惯,不过他也明白这帮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而且他们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老船翁如是想着,对岸上的王越和刘协喊道:“二位,船上没位置了,二位等下一艘吧!”
刘协咬牙切齿的望着王越:“越爷,你号称长安第一剑客,怎么连长安的船怎么发的都不知道?”
后者尴尬的挠了挠头:“额......因为我平时都是骑马,这.....用得着行船的机会实在是太少......”
却原来,两人定好了行程之后,就去了灞水码头等往西南走的船。却不想,溜溜等了一个下午,这才打听出来,灞水码头根本没有往解县走的船。要去解县,只能走渭水。于是两个人又赶紧纵马飞奔赶奔渭水码头,却不想还是迟了一步。
“这可怎么办?走不了倒是小事,万一天山的追兵杀来,那可就......”刘协不由得也有些着急。
而就在此时,船中一个清脆的女声却立时到:“没关系,二位且请上船,这里还有位置。”
刘协二人听到这个女声,却同时精神一震。
这声音怎么越听越像......婉君?
难道这么巧,婉君和貂婵也在这船上?若是如此,刘协今天还非上船不可了!
此时船已经离开马头近十丈的距离,船上的乘客见两人根本无法上船了,不由得奚落道:“这位姑娘倒是好心,不过恐怕这两人要辜负你的好意喽。姑娘这里如果还有位子,那么在下倒不妨与姑娘挤一挤,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啊?”
“哼,这帮混账!”刘协听到有人调戏婉君,不由得怒火中烧,冷笑一声,“王越,露一手给他们看看?”
“好!”王越长笑一声,策马冲到岸边,忽然连人带马一跃而起,居然就直接向着那艘穿跳了过去。
船上的人群顿时传来惊呼。
“马跃渭河!”
将近十丈的距离,凭着一跃之力打算跳过来。这是船上大部分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尤其这一跃十分轻松写意,更是难得。
“嘭。”骏马一跃几丈高,似乎都挡住了月亮的光芒。之后,骏马的四蹄稳稳落在船头,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对王越炉火纯青的马术却也惊叹不已。
刘协轻笑一声,也是策马跃起,冲向船头。但刘协战马跃起的一瞬间,船上所有人几乎都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息。
因为刘协跳跃的高度太低了,最多也就一丈高。这种高度,战马八成会落在水里。船上的人基本都可以想象到刘协落水的场景了。
果然,冲出不到七丈远,刘协的战马以及划出抛物线,向江水中栽了过去。
但就在刘协的战马前蹄接触到水面时,异变陡生!
刘协的战马前蹄砸在水面上,居然溅起了两小朵水花。刘协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借着战马落水那一瞬间水面的浮力,让战马在水上硬生生来了个二次发力。
简直就像在平地上一样,刘协的战马从水中再度跃起,带起一溜水珠,精准的落在船头上。
“彩!”不知谁先喝了声彩,顿时带起船上所有人齐声喝应。
“彩!少年英雄!”
王越和刘协展示的这两手出神入化的技术,已经为他们赢得了船上所有人的尊敬。刚才还出言调戏婉君的那乘客,也讪讪的腾出了位置。
老船翁对刘协二人笑道:“很不错,年轻人。送你们这趟水路,老夫我分文不取!”
“这怎么好意思。”刘协笑道,“多谢您了,老爷子。”
这时候一阵江风吹来,刘协眼前顺风飘来一个白影。刘协伸手抓住,竟是一条素白色的纱巾,那上面留着点点余温,以及刘协熟悉的香气。
与此同时,船舱中的客人们却骚乱起来。
“什么,世上竟有如此佳人!”
“陈兄你快看,看这个姑娘。”
“天人啊,此女只应天上有啊!”
“红颜无双,倾国倾城!”
刘协笑着走过去,将纱巾物归原主,却也不由得调笑了一句:“倾国倾城,我看是红颜祸水!赶紧把脸遮住,别再为祸人间了。”
貂婵笑着接过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纱巾,重新系在脸上,眼睛却似娇嗔般瞪了刘协一眼:“你这人,一见面不数落别人几句,难道就浑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