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罹恨亦是站在窗前,看着长街流水般的人群,熙熙攘攘,一派盛世景象,心道:“我来中原已有两月,所过之处百姓安居乐业,足显李世明治世有方,师尊不让我为她报仇,可是为此?”
可转念一想,“师尊日日伤心,夜夜独酌,在忧郁中度过了十余年光阴,这笔账我这个做徒儿的无论如何也得帮她讨回来,天下苍生祸福与我何干?我只求能手刃仇人,换师尊重开笑颜。”
他自记事开始,便是个极懂事的孩子,他知这偌大天下,唯有师尊是真心待他,他为了不让师尊失望,再苦再累再疼,也不愿在师尊面前掉一滴泪,叹一句难。
若问罹恨这天下苍生祸福与师尊谁更重要,他定会想也不想便答,自是师尊!苍生于我何干?我又不识一人。
不知不觉,长灯和星月光芒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光明,罹恨已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街上人影难寻,已是月上中天。
“不知那小丫头是不是睡了?”他突然想起宵云,便聚精会神听着隔壁动静,他武功修为宛若天人,聚精会神下,四周任何声音也能够听得分明。
他本只想辩一辩宵云的呼吸是安睡还是清醒,可一听之下立时皱眉,只因隔壁房间的声音证明,宵云呼吸虽然缓慢,却并非入睡正常的呼吸声音,且离他房间墙壁太近,不禁心中疑惑,“这丫头定是聚精会神的趴在墙壁上听我的动静,她为何如此?”
罹恨装作走回床边,宽衣躺下,渐渐呼吸放缓。
直到他的呼吸与入睡无异时,方听见隔壁宵云有了动静,那是轻手轻脚的在开门出去。
“我真心帮你报仇,你却还是骗我么?”罹恨心中忽地一疼,宵云待他入睡才离去,那一定是不想他知道自己的作为,这绝不是相互信任的伙伴该做的事情。
罹恨听着宵云走远才起身出门跟上,他武功比宵云高了太多,若不想宵云察觉,易如反掌。
一路跟随,浑然不觉已是过了几条街,入了几段巷,宵云在一座森严大院前驻足。
“天地府衙!”罹恨只觉心冷。
那是一座与众不同的院落,只因越过高墙,便能看见院中那一座足足有十二层高的古塔。
这是名震天下的天地府衙,那座塔名唤铁律塔,关押着江湖中十恶不赦的恶人。
天地府衙乃是六派之一,却不同于其余江湖门派,立世已有一千多年,乃是东汉武帝铁笔封下,专管江湖人士的衙门,那座铁律塔中,有一方铁卷,书着武帝对江湖百家门派的约束,而天地府衙的门人,便是专治江湖恶人的衙役,时至今日,虽汉朝早亡,帝国几经变换,但天地府衙仍然屹立不倒,受各朝衙门封赏,铁律塔仍在,警诫着各门各派。
罹恨见宵云在此驻足,怎不心凉,心中失望道:“你背着我来到这专管江湖武林的天地府衙,可是要出卖我?”
在他百般猜测之时,不料天地府衙前变故突起,只见宵云突然出手,竟在瞬息之间放倒了四名护卫。
罹恨顿时哑然,怎也想不通这是为何。
宵云身子一跃,跨过倒下的护卫,落在门前,双目微闭,双手运起功法拍在门上,只闻得嘭的一声响,红漆门楣应声而开。
宵云踏进院中,朗声喝道:“冰火判官出来。”
她声音洪亮,愤怒仇恨之意浓烈,打破了夜色沉寂,久久不绝。
罹恨见此心道:“这傻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么?竟来天地府衙寻仇,冰火判官武功乃是六派之最,直逼国师李绩,你纵有红莲异宝,也绝非他二人敌手。”
天地府衙弟子潮水般涌来,宵云冷冷一笑,一往无前,双手捧着业火红莲,火光冲天。
她手中红莲虽只是一瓣业火红莲花瓣铸造,可上古异宝威力岂是常人可以抵挡,只见院中弟子瞬息之间,便不知有多少倒在在红莲散发的焚魂业火之下。
罹恨跃上一座屋顶,居高临下的看着天地府衙中的动静,眼见宵云虽势不可挡,却仍皱着眉头,忧心想道:“业火红莲可御天地万火,臭丫头若是多几瓣花瓣,烧了这天地府衙也不在话下,可她独有一片焚魂业火,逞什么能。”
这时,院子里一道火光从众天地府衙弟子中排众而出,直取院子正中的宵云,与业火红莲散发的光芒撞个正着。
这一撞,便如夜空中生起了一轮太阳,火光万丈,直入云霄
。
罹恨隔着几十丈远,仍是能感觉到逼人气浪,当年三门六派鼎盛,能人异士层出不穷,论天下之最,紫薇帝师凌虚尘,逍遥道尊应无尘,玉笛魔君燕道凡,三人平分秋色,其后高手首推天地府衙冰火判官,暗叹:“师尊说天下武功之最乃是紫薇阁大罗天罡和九龙真气,因神仙亲传,今日见了火判官的炎阳劲力,比之九龙真气,只怕也不遑多让,由此可见,冰判官的玄冰劲力自然不凡,傻丫头寻他们报仇,自是撞上了铁板,我若不帮她,今夜她绝无活命的道理。”
待火光散尽,宵云已被逼退了五步,而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已换了人。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两鬓微霜,长相儒雅,自有一身不凡气质,手中火焰腾腾,一身黑衣,却是一副笑脸,“小丫头,你这业火红莲果真名不虚传。”
此人该是火判官烈云歌。
宵云额头微微渗出汗珠,胸前红莲浮空盘旋,目光森冷如霜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今夜我定要为我姑姑报仇雪恨。”
她泪盈盈,情切切,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十成十的像极了一个寻仇之人,任谁看了听了,都不会生疑。
烈云歌轻轻皱眉,见宵云武功庞杂,身怀异宝,极不简单,猜不出她家数来路,心中仔细想着,究竟又是哪一位仇人之后前来寻仇,右手微抬,掌心火焰升腾,淡淡笑道:“天地府衙大门常开,你来寻仇本座自是不拦,但本座执掌天地府衙二十年,杀过祸国殃民的高官,毙过仗势欺人的凶徒,禁了为祸世间的高手,细细数来,死于我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铁律塔中关押的恶人也有一百八十一人,小丫头你自不可能与本座有仇,你且说来,你要为谁报仇,为谁雪恨?”
宵云委实心服烈云歌气度,心道:“火判官是个如火性子的不世高人,生性洒脱不羁,一生行侠仗义,若非事出紧急,我怎也不该冒犯于你。”她冷哼一声,喝道:“伪面君子,愣多废话,自己去那阴曹地府问阎王爷吧。”
说罢便祭起红莲,运起身法,一声娇叱,直攻烈云歌。
不料还未出两步,便见得眼前蓝光闪烁,乃是一人提剑攻来。
那人攻得极快,快到宵云竟看不清那人模样,只觉磅礴力道如排山倒海之势,冰冷剑气迫得她连连后退。
她武功本就不高,在如今江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与冰火判官这等成名多年的绝世高人比,实是差之千里,绕是红莲不凡,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那人一刻不停,瞬息间不知刺了多少剑,森寒剑气,竟令四周地面都结起层层坚冰,委实诡异壮观。
罹恨在远处眺望,心中忧虑更重,暗道:“那是冰判官傅长琴,玄冰劲力入剑,绝世身法如神,傻丫头催动红莲,虽能挡住片刻,但待她功力无以为继之时,又怎挡得住?”
宵云自家知自家事,心念:“冰判官嫉恶如仇,功力还胜火判官,玄冰剑气竟能透过红莲,这般下去,只怕我真得死在天地府衙。”
鬓角已然有冰晶晶莹,宵云不再犹豫,口中道诀默念,红莲火光之下,又有阵阵金色光芒亮起,浮在夜空,宛若星辰,足有三十六道,霎时之间,红莲光华大盛,滚滚火浪澎湃而出。
宵云身周火焰爆涨,地上坚冰瞬息融化,傅长琴收剑而退,运劲抵挡,皱眉看着那绽放在夜色中的瓣瓣莲花,美得惊心。
烈云歌喝道:“众弟子退下。”
说罢便腾身上前,落在傅长琴身边,道:“这丫头不凡,竟有蜀山龙骨八卦图,娘子不可大意。”
傅长琴白衣胜雪,神色清清,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容颜,是个极美的人,此时眉头轻皱,一言不发,目不转睛的盯着站在火焰莲花正中心的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