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累了,你扶我躺下可好?”
宵云公主醒来不过几个时辰而已,与罹恨说了这般长时间的话儿,亦是脸色渐疲,目光渐惫。
罹恨忙点头,他只顾与宵云公主谈论心中疑惑,却将宵云公主刚刚聚魂重生之事遗忘,不由心中暗骂自己愚笨,忙扶倚在床头的宵云公主躺下,为其整好被子后道:“你好好睡一觉吧,其余事情待你醒了再做打算,我便在此处陪着你,你大可安心。”
说罢便起身走到屋中桌旁,安静而坐,兀自出神。
宵云公主确是累了,伤久方醒,思绪多虑,哪能不疲?可便是这般疲惫之下,她仍是无法睡去,闭上了眼,无数念头便在脑子里攒动。
她并不想睡,而是不想再与罹恨说下去,只因有些事情,她亦没有想通。
如今看来,此间事情多为巧合!
罹恨为求铁花玉桂枝和清风玉莲花瓣救她,无意中踏足了面具人的迷局,而这个本为夺少将军薛湛和不灭和尚等人性命的迷局,起初并无罹恨。
这个意在乱天下的迷局,因罹恨的出现而改变,只因罹恨身上的秘密,可将面具人所谋目的,推动至如今迷局阴谋无法达到的界限,是以面具人放过了少将军薛湛和不灭和尚等人,他的目的从未改变,而是找到了一条更明媚的道路。
魂枪龙焱,龙血之身,还有那一个神秘莫测的奇女子师尊,罹恨身上的秘密有多少,宵云公主此时猜都没法猜测。但她却知,因面具人的出现,罹恨的身份和秘密,将被其卷进一个无法想象的阴谋之中,这个阴谋是何,宵云公主依然无法猜测,这是她无法入睡的第一个原因,
“臭小子啊,我本想在你将我救活之后,便骗你离开中土,那时你已无复仇之心,定能离得安然,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个玉尊一脉传人,我怎放心你离去?”
宵云公主用性命谋划出了一个完美赌局,这个赌局可令罹恨不得不求柳如梦,如此,罹恨便不能再以炼魂心典之术控柳如梦之躯刺杀太宗皇帝李世明,而柳如梦的善良慈悲,亦能令本就单纯诚挚的罹恨心中仇恨淡化,这般下来,宵云公主可化罹恨复仇之举动!
这本是极好的计划,罹恨救活她后,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寻太宗皇帝李世明复仇的,这般情况下,她便可骗罹恨回到塞外,自己寻机离去,一切便将归于平静。
可她怎也算不到,那个面具人便在此时出现,巧合般的出现!令本是完美的计划荡然无存,只要面具人在,就算罹恨能够回到塞外,亦终会被再次拉入阴谋。而面具人的阴谋,定然无比可怕!
而那时,一个手持魂枪龙焱,具备不灭龙血之身的罹恨,若被面具人利用,那这平静了十三年的天下,将因罹恨变成怎样一番模样,宵云公主想都没法想。且不说罹恨还有一位神秘莫测的师尊,她想干什么?她会干什么?都是此时的宵云公主无法推测的。
但一个能将魂枪龙焱重铸,能炼出龙血之身的人,绝不会简单!宵云公主绝不信此人会没有目的的炼这两种东西,所以,目前的情形便成了,宵云公主无论如何不能放罹恨回到塞外!
这令她无法入睡,因愧疚,亦因担忧!
“臭小子为了救我,险些死了几回,我该感他谢他,亦该放他回到塞外......老天爷啊,你是否真的存在?不然一件件本极其简单的事情,为何都会莫名其妙的变得如此复杂?你是否觉着这样很好玩?”
宵云公主是无论如何睡不着的,她不过是想安静思索而已。
目前局势已然明了,面具人玉尊一脉身份或有误,但从推论而言,他该是东突厥皇族之后,唯有这个身份能满足其阴谋初衷,唯有这个身份,能让他和玉尊一脉唯一幸存者燕道凡有所关联,亦唯有这个身份,能满足其呕心沥血布局之动机。
东突厥皇族已亡,此人布诡局,炼奇功,乱天下,意欲何为?不予言表!
他要复仇,甚至想要复国!
他能做到么?从其目前表现的手段和能力看来,此人功近国师李绩,且聪慧无双,行事果断,乃少有之奇才,必是大唐帝国之心腹大患。
宵云公主不得不防备于他,如此......罹恨便不能回塞外。
“我深陷危机之讯息,该是已传到父皇耳中,所以傻师父才会已分魂化身前来相救,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傻师父不亲自前来,偏偏要用一分魂化身来救?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国师李绩已分魂化身之术控白骨而来,意在救出宵云公主,罹恨等人皆以为李绩是来杀他等,可宵云公主知道,李绩是来救她的。这本是没有问题的事情,可在宵云公主看来,这件事情实有大问题!
国师李绩疼爱宵云公主,视其如己出,一身功法,满腹经纶,倾囊相授,纵她宠她教她,宵云公主乃国师李绩一生中除少将军薛湛之外的唯一弟子,一个不算弟子的弟子。
因柳如梦和父辈的缘故,少将军薛湛受李唐之眷顾,得李绩和李靖之照顾,收为唯一弟子,收为膝下养子,授其名望权力......少将军薛湛能得如此多恩德,皆因其身份来历,李唐帝国在还昆仑恩德,亦在还柳如梦的仁义。
除少将军薛湛之外,国师李绩再不收徒,但凡事总有例外,他虽未收宵云公主为徒,却也将一身能教的功夫,全教给了宵云公主,他对少将军薛湛颇为严格,对宵云公主却十分放任,疼她宠她任她,有求必应,是以世人皆惧的国师李绩,在宵云公主的口中,不过一傻师父而已......
便是这个傻师父,是绝不会放任宵云公主身陷危机的,他若知宵云公主有危险,定会千里来救!是以,宵云公主怎也想不通,为何此次自己这个傻师父,没有亲自来救她!
“这事情不对!”宵云公主心中不断念着,这事情有太多不对,“傻师父若能亲自前来,绝不会以一分魂化身来救,他此番并未前来,足可证明他分身乏术......能让我的傻师父分身乏术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国师李绩功参造化,乃昆仑瑶池古神之下第一人,如今世上竟有人或事能令其分身乏术,这令宵云公主无比惊讶。因这许多年中,他从未见过世间有事能令国师李绩皱眉者!
究竟出了怎样的事情,竟能让国师李绩分身乏术?这令宵云公主既忧且虑。文成公主与吐蕃和亲乃太宗皇帝李世明圣旨,其中实有大意味,因吐蕃近年征兵立马,其心昭昭,太宗皇帝李世明十三年来,征突厥,服高丽,关中大地,大漠草原,冰江雪山,方得平静,如非不可不为,已然不想再动兵马,是以和亲之事便成。
宵云公主聪明伶俐,她一眼便看出其中关节,大唐帝国已北统南立天下,如今南方虽已然太平安定,但仍不似关中,蜀山神城依然,岭南兵马不至,南方大地仍有太多人认为这个天下该是帝瑶为尊而非大唐,而吐蕃远居西南之地,若动兵马战线极长,太宗皇帝李世明若无十分把握,绝不想打这一场丈,是以才有了和亲之举。
若大唐与吐蕃之间的战争开启,则南方大地必然动荡,这是太宗皇帝李世明和国师李绩皆不愿见之情景。宵云公主聪明才智千古少有,她又怎看不出这番局势,可她却不赞同和亲之举,不但是因为文成公主并不愿出塞和亲,更多的乃是她觉得吐蕃近年反常枕兵,定不简单。
是以,她才做下瞒着太宗皇帝李世明,替换文成公主的举动,这不仅是因为她心疼文成公主,更多的,是她想要查出吐蕃枕兵之原因,印证其心中所想。
这便是她为何会在童山随罹恨离去的真正原因,只因那时就算没了罹恨,她亦该走了,她并不准备嫁衣着身真个嫁到吐蕃。
“这一件又一件事情,究竟是巧合还是布局?”宵云公主心中不得不想,罹恨的出现,面具人的出现,以及那件令国师李绩不能离去的事情,究竟是有所关联,还是人人件件皆是巧合。
其中若有关联,乃人为推动所成,那如今这看似平静的人间,只怕暗藏着无限的暗流......
她立京已有月余,嫁衣着身之时,武陵地界天女坟林之讯息,还未传回长安,是以她至今仍不知天女坟林之事。更不知那面具人在洛水诡局算计众人之后,又转身千里去了武陵地界,于天女坟林之中,拼着重伤未愈亦要动一动手脚,而阴阳圣殿殿君令羽宸,亦跟了过去......
而国师李绩不能亲来的真正原因,亦是天女坟林。
若她知晓了天女坟林之事,凭其聪慧智计,定能推测出些许线索,将这一件件离奇的事,一个个奇异的人,渐渐联系在一起。
思绪忧虑终抵不得伤重之躯,想得多了,疲倦感觉自会涌现过来,宵云公主躺在床上想了多久?她不知,罹恨亦不知。
纷飞思绪之下,便是浓浓疲倦,沉沉睡意,宵云公主终是在思绪之中睡去,将这些思绪带入了梦中,于睡梦之中继续冥思推理。
睡了多久?不知!
梦了几许?三生!
那睡梦中花开花落,天地几经更替,她迷迷糊糊的梦着,终是将自己想的念的忘却了。其实说来,又有几人能于梦中清醒?
梦中的人,梦中的物,梦中的事......她终是一件也未看清楚,便一次次的换了梦境。这是自然,伤者病者易梦,乃是常理。
至于做了几个梦,换了几个境,谁会记得?
直到那一个梦再次出现!
那是一个数十丈高崖,那是一崖满地繁花,那是一片无迹沧海......
天空有惊雷闪电,繁花被凄风倒卷,海水成怒涛拍岸,一副天地凄迷,一派风云涌动,这该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噩梦不该仅有疾风闪电天地肃杀,那海面怒涛之中,有一条百丈黑龙昂首盘绕,身周火焰于海水中仍能明艳不灭,它在怒视高崖。
有一女子自高崖坠下,她在坠下,身周有风有雨,她的脸庞有血,眼角有泪,脸上却有笑容......
她该恐惧,该惊慌嘶吼,不该笑的。
可她却在笑着,流着泪笑着,为何如此,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宵云公主感觉自己在飞快的坠下,这已不知是第几次做这个噩梦了,到这一次,她已然不怕了......
她用朦胧的泪眼,竭尽全力的想要去看一看那高崖,那里有一个身影随她一起坠下,可她却看不清楚,或许是因为眼泪太朦胧,亦或者风雨太凄迷,那个身影真个太过模糊。
同样的梦,同样的情形,已然做出了不一样的心情。
不远处怒涛依旧,龙吟刺耳,又是一声惊雷,震得她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罹恨那一张满满皆是担忧的脸,“傻丫头,傻丫头......你终是醒了!”他已不知叫了多少句傻丫头,此时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哑了,最后一句你终是醒了,终有轻松的语气......
罹恨在半刻之前便闻得宵云公主呼吸有异,到得床边一看,登时吓了一跳,他只见得宵云公主满头满脸皆是汗,眉间都在颤抖,该是做了了不得的噩梦,他想叫醒宵云公主,可叫了许久,都不见效果,直到此刻,方将其叫醒过来。
此时,他终是松了一口气。
宵云公主见得罹恨慌张模样,不禁一笑,心头无限温暖,又是无限惆怅......“臭小子,你怎那般胆小,没见过别人做噩梦么?”
罹恨一边用袖口为宵云公主擦脸庞汗珠,一边笑着道:“还真不曾见过,不曾想做噩梦的人,是那般骇人模样。”说着又伸手探了探宵云公主额头,已不似起初般烫手,不由松了一口气。
宵云公主莞尔一笑,挪了挪身子,往上靠了靠道:“我睡了多久,怎的那么饿?”
罹恨笑道:“不久不久,仅仅一日一夜,你这人怎的每次一醒,便是闹饿?”
宵云公主目光凝了一瞬,不料这一睡,又是一日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