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境中真非真,幻亦非幻,四周光景流转,转眼便是桑海沧田。
当罹恨许诺定会助那神秘女子脱身之时,只见得四周光景陡然变幻,这一次,却是回到了那终南山谷......
神秘女子坐在镇神晶棺之上,时间仿佛不曾流逝一般,幻梦境中光阴究竟过了几许,无从猜测。
亦或几天......
亦或几年......
“你该走了。”
神秘女子的声音于罹恨心头响起。
罹恨还未说话,便感觉眼前一黑,周身疼痛顿时难以抑制,直疼得他龇牙咧嘴,浑身颤抖。
“臭小子,你怎么样?你醒了么?”
罹恨仍没看见任何事物,但已可听清耳畔那担忧之声,乃是宵云公主。
他此时已知,幻梦境已去,他已然回到了现实之中。
此时他已然醒转,但闻得宵云公主声音,他却不愿睁开眼。
宵云公主之呼喊未能唤得罹恨睁眼,又陷入许久沉默。
罹恨能听见宵云公主的轻声啜泣,声声伤心。罹恨心头不由百感交集,暗道:“骗我是你,为我流泪亦是你,你究竟想要作甚?”
业火红莲那全力一击,已让罹恨一颗心都被焚碎,他陡然听见宵云公主的声音,本是怒从心起,可闻得其哭泣之声,又不由心头阵痛......
脚步声起,罹恨能清晰听见,宵云公主起身后走了出去,但不久之后,又快步走了回来,还带着一些事物。
那是一盆热水,宵云公主一边细心为罹恨擦洗着脸上冷汗,一边自言自语道:“你这臭小子,怎的那般不禁打?整整四日,竟醒也未醒过。”
罹恨听得心中微愣,原来他不知不觉中,已于幻梦境中待了整整四日。
业火红莲焚魂业火全力一击,哪是寻常!普通人怕是在这一击之下,已然魂飞魄散,哪有活理。好在罹恨龙血龙骨神身,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虽身受重伤,但仍未就此丧命。加之国师李绩为绝后患,直接打断了罹恨的琵琶骨,将其打成废人,无法运功,一身之伤,可见一斑。
罹恨不由心头有气,“骗我是你,伤我是你,还来怪我不禁打?我若真个不禁打,怕早已死在了你的手里。”
他心绪飞转,就是不睁开眼睛,不愿让宵云公主知他已醒,为何有此反应,他或都未清楚。
其实不过不愿面对而已,他一生少有信人,无意中将宵云公主放在了心上,视她为最信任知心之人,可宵云公主却至始至终皆在骗他,怎不令他伤心愤怒?
可伤心又如何?
愤怒又如何?
至始至终,罹恨都不曾想过要寻宵云公主报复,一个人已放心头,又怎那般轻易放下?
简而言之,不过不愿面对罢了。亦是害怕面对,他不知该怎样去面对如今的宵云公主,打她骂她杀她?罹恨自认一件也无法做到,那还不如装作未醒,也还省心。
他此时虽恨极了宵云公主的背叛和欺瞒,但亦不愿伤她杀她,唯愿永不再见她,日后多留一份心去识人。
“了生禅师为你看过伤势,你该是性命无忧的......”宵云公主再次低声哭泣,“可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我打你打得太重了么?你龙骨龙血之身,不该这般不禁打的。”
罹恨真个又气又怒,禁打你便这般骗我?禁打你便拼了命来打我?禁打倒成了你打我的理由么?
这也怪不得罹恨心中有气,他待宵云公主一片真心,却换得业火红莲全力一击,自是伤心已极。
宵云公主将毛巾扔进水盆,不再说话,兀自流泪了许久,忽又噗呲一笑,笑了后又默默流泪,哭着哭着又兀自哭泣。
这般反反复复了好一会儿,弄得正在假装昏迷的罹恨满心疑惑,心道这丫头怕不是疯了吧,怎的又哭又笑没个准头。?
一番反复无常又哭又笑之后,宵云公主声音忽地明媚了许多,似是想开了一般,自言自语道:“你这般睡着也好,至少你睡着,我便不需为你担心。”
这又是什么道理?罹恨听得心中出奇。
宵云公主兀自缓缓说道:“你该是已经恨极了我,你最恨他人骗你,我却彻头彻尾皆在骗你,还背后偷袭打伤了你......你或许不信,若有可能,我并不想骗你。”
罹恨一听,忽得收摄心神,全心听着宵云公主的言语,此时此刻,他竟无比期待宵云公主能说出一个让他信服的理由来。
“你知道么?我是大唐帝国宵云公主,便是你要杀的太宗皇帝李世明的亲生女儿......”宵云公主该是微笑着的,但语气却复杂万分,毫无笑意,“你说巧是不巧?你要劫文成公主,却好巧不巧的劫了我走,你说你傻不傻,我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倒还真个信了我随口编出的一个虚假身份。”
罹恨听得心头一声冷笑,暗道:“呵,我却是傻,信了你那满口花言巧语。”
“起初我本不想拿你如何的,至多便是骗出你的身份来历目的,我是大唐帝国公主,你要寻我父皇复仇,我自不能不管不顾,是也不是?”
宵云公主轻声自语,继续说道:“可你一身功法,实是惊人,确有杀我父皇之能,我又怎能任你为之?我能怎办?拦不住你,便唯有继续骗你,甚至用性命去赌,以此牵制于你......”
罹恨能够感觉道,宵云公主此时定在流泪,只是未曾哭出声来,他细细回想,宵云公主起初,所作所为,确是在牵制于他,为阻他去寻柳如梦的麻烦,甚至用自己一条命去赌。
这时罹恨终明白了,宵云公主与冰火判官哪里有仇,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牵制罹恨而已。
只是她确实胆大,竟真个赌上了性命。
宵云公主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或不信,我起初并未想过要伤你抓你,只因你单纯正直,虽有莫大本领,却非邪恶之辈。那时我的打算,本是醒来之后,便骗你离开中土,回到塞外,可谁曾想,你为救我,竟踏进了一个巨大的诡局,那布局之人为你而改变已成之局,这代表什么,你可懂得?”
可懂得?罹恨自是懂得......那面具人为他而改变已成之局,唯有一个解释,那便是那面具人,有了更好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十有八九与罹恨自己有关。
已宵云公主之推测,倒也真个如此,那面具人要乱这天下,一个活着的罹恨,其心性身份以及本身之目的,对于面具人来说,确有莫大利用价值。
宵云公主声音中透露浓浓无奈,叹道:“一个面具人倒也罢了,已人力乱天下,终归有限,我堂堂帝国,何惧小人算计?可好巧不巧,你龙血龙骨神身,且魂枪龙焱在手......这代表着什么?你可知道?”
罹恨终明白宵云公主骗他伤他的因由,心头登时恍然,确实如此,一个拥有不死不灭神身,手持魂枪龙焱的人,足可令大唐帝国重视。
一个人的阴谋诡局,帝国无惧。
可一个神的呢?若是罹恨本身,宵云公主仍是不惧。可若罹恨被他人利用呢?那面具人布局之精,乃她见所未见,由不得她不惧。
何况,罹恨的身份来历,一身秘密,终是太过于可怕,是以无论如何,宵云公主都不敢让罹恨离去。
“你醒了后,我定不再骗你......”宵云公主的声音无比认真,“我亦不会再让人伤你,待得镇神晶棺和面具人之事了却,我定会放你安然离去。”
她轻轻的握住罹恨的手,亦轻轻说道:“我那傻师父出手太重,意在费你一身功力,了生禅师亦治不得你这碎掉的琵琶骨,我会去求我姑姑,你别担心,我会去求我姑姑,她定能治好你的伤,那时你只要不再寻我父皇复仇,我定让你离去。”
罹恨听得宵云公主一番自语,心头愤怒已然渐渐消散,他本是正直善良的人,心头又哪能容下太多的恨?
他恨宵云公主,乃是因为宵云公主骗他瞒他,背后伤他,倒并未入心。
将一个已放心上,又怎有那般容易的扔出去?
罹恨暗运功力,登时疼得头皮都麻,一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经脉亦伤了许多,又怎能再聚功力?
如今看来,他这一身修为,怕是已经难以再复。确认自身伤势之后,罹恨心头一叹,已然别无选择,暗感六道轮回之力,那饿鬼道生灭予夺的力量,确可轻易运用!
那神秘女子不曾骗他,确是给了他足以脱身救她脱离禁锢的力量。
饿鬼道生灭予夺,可夺外力,无需本身修为支撑亦可为之,凭此奇异能力,罹恨一身伤势真个算不得多大事情,已此力夺他人之生命力量,或夺天地五行之力,皆可复原自己这一身伤势。
他此时只愿宵云公主走得远远的,仍不愿伤他分毫。
便在此时,忽闻远处脚步声起,只有一人,由远及近。
不一会儿后,宵云公主亦闻得脚步声传来,立刻起身,还不待那脚步声到得近前,脱口便喊道:“父皇,你看我那傻师父,把我朋友打成了什么样。”
罹恨听得一心都在震,一是因为来人竟是如今大唐帝国九五之尊太宗皇帝李世明,二是怎也没想到,宵云公主撒娇的本领比起她骗人的本事,亦是不遑多让......
来人正是太宗皇帝李世明,那位名震天地的卓绝皇帝,一身朴素青衣,容颜儒雅却又威严自露,乃一隽逸的中年人。
他走进此间之时,本是皱眉,但被那宵云公主一这一喊,脸上严肃神色顿时烟消云散,剩下的仅有无可奈何的怜爱笑意,却仍是故作严肃道:“分明便是你打的,却要怪你师父,什么道理。”
宵云公主不依道:“我是打了,可我出手有着分寸,虽会重伤于他,却绝不会将他伤成废人,可你看看,师父把他打成了什么模样,到现在都醒不过来。”
李世明哼了一声,严肃道:“打废了好,不然待他好了再来杀你父皇我么?怎不打死,反倒更好!”
宵云公主针锋相对毫不退让,亦收起撒娇语气,严肃道:“我再说一次,他已并不想来寻你复仇,我伤他乃是怕他被人利用,落入他人诡局而害了父皇你,他无恶心,我们不能杀他。”
李世明道:“我若一定杀他呢?”
宵云公主哇的一声便,边哭便道:“不许不许,我不许你杀他,不然我死给你看!”
这一嗓子哭出来,罹恨差点没装下去,论说哭便哭说笑便笑的本领,他倒真服宵云公主。
但宵云公主与太宗皇帝李世明二人的对话,亦听得罹恨心头百感交集,李世明定是疼爱宵云公主以及,堂堂帝王,于宵云公主面前,实与寻常父亲无异,虽口中说着要杀罹恨,但罹恨自己听了都知,那是太宗皇帝李世明再逗宵云公主玩儿,并非真动了杀意。
而宵云公主对其父皇,亦是万分依赖,往常聪慧无双的人儿,此时便如一小女孩般撒娇耍赖,哭闹不已。
李世明或也被宵云公主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忙软了声音道:“逗你玩的,逗你玩的,算不得数算不得数,你这孩子怎的又是这般,说哭便哭。”
宵云公主不但不停,反倒越哭声音越大,边哭边道:“你不准杀他,不但不准杀,还得帮我救他,傻师父动手便没个轻重,打得他现在都醒不过来,了生禅师都治不好他,你得想法子把他就醒,还得把他的伤给治好。”
罹恨心头一叹,宵云公主撒娇的本事倒也厉害,但她一番哭闹,皆因想救罹恨,这让罹恨亦是心情复杂。
伤我是你,费尽心机想要救我的,却还是你。
李世明细声安慰了许久,待宵云公主哭声渐止方道:“救他之事,往后再说,但我绝不杀他,你已在此待了四天四夜,也不想想自己这一身未复的伤么?定要我来喊你,你才去歇息?”
罹恨一惊,不料宵云公主竟于他身边待足了四天四夜,想到她本就未复的伤势,仍是不由自主的心疼。
李世明安抚好宵云公主以后,缓缓走到罹恨身边,淡淡道了句,“好自为之!”
“父皇!”宵云公主登时又是不依,弄得太宗皇帝李世明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