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恨和宵云公主所居乃大慈恩寺后山院落中一禅室,安静偏僻,四周竹影林荫,清风扶叶,极是幽静讲究。
宵云公主终是挽着太宗皇帝李世明的手臂走出禅室,二人缓步向前,直往后山而去。
而这座禅室周围,并无他人护卫,若与旁人说起此处正囚禁着一危险人物,怕是没人相信。
林荫寂寂,此时已渐近黄昏,斜阳落下,撒在二人身后,一派写意光景。
李世明缓缓而行,偶尔抬头透过林荫竹影,看一看那清澈苍穹,目光深深,不知其心中所想,面色平静,一直没有说话。
而方才一直闹腾着的宵云公主,此时亦格外安静,只是挽着李世明的手臂,静静前行。
二人便这般朝着大慈恩寺后山缓步有着,约莫走了一刻钟后,太宗皇帝李世明方不急不缓叹道:“我家丫头,如今怎那般会骗人啦!”
宵云公主的手臂一僵,神色瞬间煞白,朱唇轻启,似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李世明叹道:“值得么?为了一个算不得人亦算不上神的臭小子,骗他骗我骗你师尊?”
宵云公主目光一暗,苦笑道:“父皇啊,宵云......忍不住啊......”
李世明摇了摇头,他方才便已然察觉罹恨已醒,他怎也不信自己这个聪慧无双的宝贝公主会感觉不到。
宵云公主已然感觉到罹恨醒了,不但感觉到了,还演了好长的戏......她方才所言所语,皆为平罹恨心头愤怒,亦为护罹恨日后性命,她不但自己在演,还生生拉着自己那九五之尊的父皇太宗皇帝李世明一起演。
不错,罹恨龙骨龙血之身,算不得人,但虽有龙骨龙血之身,却无不灭之魂,是以算不得神,便是这样一个臭小子,令宵云公主好生忧心,她此时亦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倾尽所能,从自己师尊国师李绩手中,从自己父皇太宗皇帝李世明手中去保他性命安危,就算是继续欺骗,她亦在所不惜。
她知罹恨此时已恨她以及,可她亦知罹恨心中有她,是以她倾尽全力的想让罹恨知道,她是在全心全意护他,她希望如此行为,能令怒火焚心的罹恨清醒。
她亦知自己父皇不凡,虽疼她宠她,往日里一切都依着她,可罹恨关系重大,李世明绝不会再因她而放过罹恨,是以她撒娇落泪全都用上,只求能让自己父皇不拿了罹恨性命。
值得么?可行么?宵云公主不能确认,唯有凭着一颗本心而为。
她不想罹恨伤害李世明,亦不想罹恨因一身秘密而乱这人间,可她同样不想李世明和国师李绩伤害罹恨......是以诸多纠结,终成一颗满满忧心。
李世明道:“一个超越了昆仑和人间的阴谋已然降临,父皇由不得你胡闹啦!”
宵云公主闻得此言,脸色顿时大变,目中泪花又起,忙摇头道:“不准杀他!”
她太过于聪明,是以她能推测出这个还未完全浮出水面的庞大阴谋的些许轮廓,这个阴谋并非昆仑而出,所涉及的过往已然超越了昆仑和上古九国,由不得李世明不重视,而如今已知的阴谋推动人,毫无疑问的在利用罹恨,所以目前来看,只需杀了罹恨,便可断了这庞大阴谋的其中一环。
这便是最为简单的方法,亦是如今唯一能做的方法。
李世明依然缓步向前走着,边走边道:“你该知晓,父皇能做到的,一切都会依你,若我不再依你,那便是父皇也无可奈何之事......”
他目光忽地深沉,神色亦渐严肃,“世人皆言,朕这一生最大成就,乃一统江山,建万国来朝之东土大唐,可让朕说,朕这一生最大之成就,乃十三年前,能同神魔一起阻止地覆天翻之危机,让三千年之人世,仍属于人......孩子,父皇这一生只做一件事,那便是要这人间,人权永存!”
他声音威严中透着沉重,宛如晨钟暮鼓般,声声震耳......
这是一个传奇的帝王,他虽于自己女儿面前颇为慈祥。
他果敢睿智,他仁义无双,他杀伐勇猛,他亦慈悲普渡,他能征战天下,他亦能治世昌盛。
这便是太宗皇帝李世明,这数百年间最为传奇的一个帝王!
宵云公主会哭着和自己父皇撒娇,可他并非真的是个娇蛮不讲道理的人,她聪慧无双,知自己父皇一生所求所为,是以她骗了罹恨......正因为她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她在明知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罹恨的时候,仍会用焚魂业火伤他。
便是因她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她此时满满一颗心皆是罹恨,仍无法再开口去求自己父皇放过他。
她木然的跟着自己父皇太宗皇帝李世明往后山走去,脸色苍白如纸。
她不知该如何再保罹恨,一边是自己父皇的万里山河,一边是心上之人,此时的一颗心便如被刀绞一般的疼。
荷塘已在不远处,那座慈悲佛像已可观望。
佛像之前的镇神晶棺,仍在散发着诡异的血色光芒......
这个人间没人知道太宗皇帝李世明和国师李绩等人为这人间做了多少,可宵云公主知道,便是这样一个来之不易的人间,自己父皇怎会愿意让它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
宵云公主凄伤一笑,一行清泪滑落,哽咽道:“父皇,我不想让您为难的,可这颗心啊,似已由不得我自己控制......真的好疼。”
李世明望着那镇神晶棺,叹道:“我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我曾亲眼见过一个不死不灭的神,便是因为有了一颗人心,而放弃了九霄黄泉......罢了罢了,我不会杀他,但我亦不能放他离去,将他送去昆仑吧,这个人间,容不下一个不死不灭的神!”
宵云公主立时愣住,随后猛地抱住自己父皇,放声大哭道:“谢...谢...谢谢父皇......”
昆仑已是这个人间最后一片属于神的地方,瑶池天宫所在,天帝和西王母之所在,古神永不出昆仑,而凡人永不求古神......这便是人与神之间,最后的承诺。
无论是谁用龙血龙骨炼造了罹恨,罹恨都是不该属于人间的事物,将他送去昆仑,虽失去自由,却也算如今最好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