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处传来低沉浑厚的男子嗓音。
半空中野狼噗通坠地,四肢僵直侧倒在地,背上贴着一道黄纸符。三人惊魂未定,也不敢上前,担心野狼起身再扑。
月亮渐渐升了起来,皎洁的月光下似有一个人影从南边御风而来。淡淡的紫色光晕笼罩在人影四周,像是一颗流星在空中划出紫色的线条。人影离烽火台越来越近,徐公凌心想:是人是鬼!
霎时间,人影就飞到了三人面前,把三人吓得直往后退。徐风定睛一看,这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三十岁上下,身长五尺八寸,身材瘦削,浓眉大眼。头戴道冠,身穿一身蓝绿色道袍,左手拿着几个铃铛,右手剑指夹着几张黄符,脚下踏着一把木剑,满面红光,神采奕奕。
徐公凌瞳孔放大,傻乎乎地问道:“你是神仙吗?”
男子收起符纸,笑道:“你看我像妖怪吗?”
徐公凌摇了摇头:“不像,但不像妖怪也不一定就是神仙啊!”
男子哈哈大笑:“有道理!你们是哪里的孩子,怎么日落了还没下山?”
张无音指着徐公凌:“他睡觉睡过了,不然我们早就下山了,谢谢你救了我。”
徐公凌望着男子,心里十分崇拜:“不对,应该说,谢谢仙人救了我们。”
马家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男子笑道:“好了,虽然你们叫我仙人,我很高兴,但我只是个道士。”
徐公凌惊道:“我还以为只有书里有道士呢!你真厉害,一下就把野狼定住了。”
男子呵呵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马家驹也拈起剑指:“确实厉害,你是怎么把狼定住的?”
男子一脸严肃,道:“此我茅山道法定身符,只是基本道术。”
徐公凌瞪大了眼睛,道:“基本道术就这么厉害,我要会这招,谁要欺负我,我就把谁定住,谁还敢欺负我!”
男子摸着徐公凌的头,道:“好了,我该把你们送下山了。”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二寸长的小玉葫芦,念起咒语,小玉葫芦比先前大了几倍。葫芦口呜呜作响,似有吸力。八只野狼一只一只都被吸进葫芦里。徐公凌实在难以想象灯笼大小的葫芦竟然能吸进八只野狼,马家驹和张无音也瞪大着眼睛,觉得难以置信。
男子望着三人,道:“你们三人过来,我送你们下山!”
徐公凌点了点头,率先过去。马家驹和张无音也缓缓上前,挨在徐公凌后面。
男子轻声说道:“你们把眼睛闭上吧!一盏茶的工夫!”
三人闭上双眼,男子念道:“冯虚御风,移山运树。我如清风,清风如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起!”
徐公凌和马家驹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发飘,头渐渐沉重,下半身的重量却似乎完全没有了。张无音本来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到自己临空飘起,赶紧紧闭双眼。
徐公凌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他一直幻想自己可以在天上飞,没想到今天真的实现了。
“到了!可以睁眼了。”三人听见男子的声音。
徐公凌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这个道士,眨了几下眼,突然觉得目光如电,眼放光华,隐约看见道士小腹处有个淡紫色的气团,还看到身上的一条条经络。
张无音也睁开了眼:“公凌,我们已经在山下了。好快啊!”
马家驹大惊道:“不可能吧!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在做梦啊!”马家驹咬了一下右手食指:“哇!好痛,这是真的!”
道士背过身,道:“好了,你们赶紧回家吧!以后别再到深山里玩了。”
徐公凌走到道士边上:“仙道,你收我为徒吧!我想学道术!”
道士笑道:“若是日后有缘,三年后,你来茅山吧!告辞了!”话音刚落,道士已经消失在三人眼前。
徐公凌高声喊道:“仙道,留个名讳啊!”
“贫道茅小正,后会有期。”远处传来道士低沉的嗓音。
张无音咧着嘴:“公凌,别看了,我们走吧!”
徐公凌抚膺长叹道:“他要是收我为徒就好了,我以后也可以在天上飞了。”
张无音嗯了一声,道:“公凌,我也想飞。家驹你呢?”
马家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想,也不敢想,我怕掉下来,你们说他会不会啥时没飞好,掉下来。那可就是粉身碎骨了。”
张无音有些哭笑不得:“家驹,你想得可真多啊!”
徐公凌叹道:“唉!看来咱没缘分啊!我们赶紧回家吧!”
张无音忽然笑道:“没事,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喝茶。”
马家驹高声笑道:“无音,说得太对了。”
徐公凌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二更天了。徐公凌家有三间瓦房,东屋徐公凌住,西屋徐母住,中间堂屋吃饭。徐公凌十一岁那年他爹得了肺痨,喝了几个月汤药,也没见好,不久就撒手人寰了。徐母刘氏白天当账房,晚上做些针线活,每月有十七八两银子,不能穿金戴银,倒也不愁温饱。
堂屋里。
昏暗的油灯下,徐母刘氏还在穿针引线,一扎一挑游刃有余:“小龟孙,这么晚才回来,你死哪去了?”
徐公凌赔着笑道:“娘,你辛苦了。百子图绣得真好看。”
刘氏指着他:“不要打岔,我也不问你了。三年后,你就要考乡试了。你可得用心读书啊!给你娘争口气,不然也对不起徐家的列祖列宗。”
徐公凌直挠头:“娘啊!我老爹干木匠,我爹以前做点小买卖,都没功名啊!”
刘氏叹了口气,道:“他们已经那样了,你不一样,你要是中个举人,就是光宗耀祖了。士农工商你懂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好好读书,就不用像你娘这么辛苦了。”
徐公凌无奈地说道:“娘啊!这不是高先生教你的吧?娘啊!读书很重要,但我想文武双全。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不是更好吗?”
刘氏停下了手中的针线:“儿啊!你怎么突然想到练武了啊!”
徐公凌笑道:“娘!我想一边读书,一边练武修仙。以后带着你在天上飞,你说好不好啊!”
刘氏笑道:“你娘四十岁人了,还飞什么。你爹以前也练过武,没练几天,就放弃了。”
徐公凌问道:“我怎么不记得?”
刘氏望向门外,有些感叹:“我也是听你爹说的。不过你爹那小短腿,练武估计是不成了。但愿你以后长高点,不然说媳妇都不好说。”
徐公凌来了兴致:“娘啊!我爹当年是跟人学的吗?”
刘氏轻声道:“不是,咱们家有祖传的剑谱。据说你的曾曾曾祖父,还是个大侠呢!”
徐公凌惊道:“娘啊!我怎么不知道啊!咱家剑谱在哪啊?”
刘氏收起针线:“我也不太清楚,不知道给你爹放哪了。明天我给你找找吧!儿啊!无论你以后做什么,想要出人头地,只有坚持苦练。正道无近路,大器多晚成。”
徐公凌暗想:我老爹我爹什么水平,我还不知道吗?估计这剑谱也就是小书摊上都能买到的那种。
东屋。
徐公凌的书桌上,有一个大海碗,海碗上还盖着一个小碗,右边有一双筷子。徐公凌掀开小碗,海碗里是三个白面馒头和青椒肉丝,馒头上还冒着热气。徐公凌知道一定又是他娘自己舍不得吃,专门留给他的。寻常人家想买到肉不容易,肉食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才能买到的,但偏偏徐公凌就是喜欢吃肉。徐母为此特地给一品居算账,只为了每月能多几斤猪肉。如果徐公凌去问她吃没吃,徐母也一定会说自己吃过了。
徐公凌的眼角有些湿润了,他暗暗发誓:娘!我一定会努力,让你以后过上好日子。以后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五月初七酉时,徐公凌散学归来,刘氏正在打算盘。
徐公凌问道:“娘啊!今天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刘氏眉头一皱,怒道:“胡说什么!傻孩子!”
徐公凌用手捧着脸:“今天高先生对我特别好。”
刘氏突然笑了出来:“傻孩子!先生对你好,难道不好吗?”
徐公凌转着头,道:“以往这老东西可看不起我,娘你说,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刘氏扑哧笑道:“好了好了,不许说你们先生。刚烙好的饼,趁热吃。”
徐公凌问道:“娘,咱家的剑谱找到了没?”
刘氏面无表情地说道:“娘给你找了,没有。要不让你曾曾曾曾祖父托梦给你。”
徐公凌急忙摇头:“那还不如我自己找呢!”
当晚徐公凌翻完了家里所有的柜子和箱子。
第二天徐公凌翻烂了家里所有的书籍。
第三天徐公凌怀疑剑谱写在袍子上,他把衣橱里所有衣服抱了出来,一件一件地找。
第四天徐公凌系好绳子,下到自家井里,弄得一身烂泥不说,还差点溺水。
第五天徐公凌觉得这样找就是大海捞针,叫来张无音商量。
张无音望着徐公凌,大为疑惑:“我说你最近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
徐公凌悄声说道:“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我娘说我们家有祖传的剑谱!我找了四五天了,到现在还没找到。要命啊!”
张无音问道:“公凌,如果是你藏剑谱,你会藏在什么地方?”
徐公凌叩了叩牙齿,道:“我压根就不会写剑谱,我记在心里就行了。”
张无音笑道:“我也这么想!南市书摊上,很多拳谱、刀谱、剑谱都是些不练武的书生编的。还有些修仙法门之类,压根就不能练。”
徐公凌问道:“你是说我爹就没留剑谱?”
张无音摇首叹道:“这我也不清楚,但如果是什么绝世秘籍,你家怎么没人练呢?”
徐公凌叹了口气:“你看我还用找吗?”
张无音喜道:“还是那句话,有总比没有好!现在武馆束脩特别高,咱还真学不起,好一点的都三十两一个月。”
徐公凌心中叫苦,面上感慨万千:“穷文富武,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练武一得有空,二得有闲钱。读书穷点没关系,有口饭吃就行了。”
张无音似乎灵机一动:“我想起一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徐公凌点了点头,问道:“无音,你说我们家哪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