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当张翔龙数到三的时候,徐公凌已经决定赌上性命来接这一拳。十年学剑不出门,当年天王打死人。剑法是兵器中最难练的,人拿起刀就会砍人,抄起棍棒就能去打架,但让他手里握把剑,便会手足无措了。剑法原本一定要多变灵活,而徐风剑法专练三式,以三剑破万剑。天王拳也只有五拳,是象形拳里的上乘拳法,颜吉祥的龙啸九州更是其成名绝技,中拳者,五脏皆裂,无一生还。
凌州城杨府,杨剑生邀请段彪到他府上品茶。仆人正烹着上好的云雾茶,茶香浓郁,香如幽兰。醉翁之意不在茶,杨剑生显然不仅仅是找段彪喝茶的。
段彪闻到茶香,顿觉心旷神怡:“俺是个粗人,从小长在府里,俺们府里什么都有,不过这么香的茶。俺也是头一回喝。”
杨剑生一向是不喜欢说废话的:“段兄,我听说你和家师曾经在茶楼切磋过啊!”
段彪一听头都大了:“被徐公凌打一拳,眼前一片黑,感觉自己像在地狱里。俺自小练武,用药酒洗澡,一向是钢筋铁骨。但是他一拳下来,俺只觉得天旋地转,脸都好像被打歪了,不敢相信这拳头是人的拳头。我当时眼前直冒金星,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咬我,那劲力直往后透,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
杨剑生自小就博闻强记,他认真记着段彪的话,停了一会,问道:“从没听过我师父还练拳啊!他出的是什么招数啊?”
段彪有些羞愧,模仿徐公凌的动作,向前出了一拳:“说来惭愧,就是这种小孩子都会用的拳。”
杨剑生恍然大悟:“原来是清风徐来,以剑劲出拳劲,剑既是拳,拳既是剑。徐风剑法果然高妙。吴师父先前教了我无数套剑法,关键时刻挡不住家师一招。我学了太多没有用的东西。”
段彪似乎有些理解:“倾囊相授的师父向来是比较少的,吴风之也没教你御剑术吧!俺如今跟你说句实在话,很多教人的高手,为了钱财,编了一堆好看没用的剑法。俺倒是觉得打架真正管用的,也就是那么几招。程咬金不是就三板斧吗?”
杨剑生当即拍案:“多谢段兄指点了,以前我一直放不下原来学会的剑法。其实那根本是没用的东西,我还拿来当个宝。错的东西,练一百年也是错的。”
段彪高声赞道:“俺觉得以后你肯定会超过吴风之的,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俺还发现你师父,力气很是惊人,体壮如牛。栽在他手上,俺也不冤啊!”
杨剑生喜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弟受教了。”
吉祥寨内,张无音看这情势,心内焦急万分。他素知徐公凌心软,关键时刻不会痛下杀手。而杀气腾腾的颜吉祥,蓄足了真气,贯于拳面,分明是十步杀人的拳法。
颜吉祥看徐公凌不作任何准备,问道:“小鬼!你这般托大,就不怕死吗?我这一拳只出三成功力好了。”
徐公凌摆出伏魔式:“不,我只求阁下全力以赴。若是三成功力,我站着不动给你打一拳,又有何妨。”
场下的张无音,看得比谁都明白:“公凌,《老子》你比我背得熟。”
徐公凌突然想起《老子》的经文,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软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胜,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徐公凌点头会意,笑道:“前辈赐教吧!”
“呼”颜吉祥的龙拳比徐公凌想象得要快得多,只见他一个龙腾法,就冲到徐公凌面前,拳头虎虎生风,一条金龙幻化出来,金光刺目,让众人睁不开眼。
金光寂灭,张翔龙睁开双眼,颜吉祥半蹲在徐公凌身后,徐公凌躺在地上,仰面朝天。
张翔龙以为徐公凌伤了性命,喊道:“公凌!老贼我跟你拼了。”
徐公凌突然睁开一只眼,笑道:“翔龙,放心我死不了。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颜如意心里乐开了花,当然她知道颜吉祥根本没有留情:“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徐公凌打着哈欠:“好困啊!我死了,你也不用给我守寡。”
颜如意骂道:“去你的!”
颜吉祥转过身来:“小鬼,你这招我不服。你那右拳根本是虚招。”
徐公凌叹了口气:“非要分什么高下吗?武学之道,在于止戈。贵在中和,不争之争。”
颜吉祥怒叱道:“你得先赢我,再跟我讲道理。”
颜吉祥话音刚落,只听“啪啪”两声,颜吉祥就摔飞几丈远,疼晕过去。徐公凌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快的身法,当下惊叹不已。
“混账玩意!学艺未精就不要给老子丢人现眼。天王拳到你手里,简直是……打死你也不为过。老子看得清楚,分明是人家手下留情,不然你早就一头栽地上了。”张无音回视其人,身材不足七尺,瘦得皮包骨头,俨然是个干瘪小老头。
颜如意急忙扶住颜吉祥:“外公不要打我爹了。他的功力自然不能和外公比。”
干瘪小老头指着颜吉祥:“傻子都知道拳怕少壮的道理。我多大岁数了,他正当壮年啊!使得什么鬼拳。我也是瞎了眼,才把天王拳传给他。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清理门户,不是我那死鬼女儿看上他,我会教他天王拳,想都别想。练了十几年天王拳,练得什么东西。就是傻子也比他,练得强。我是越想越生气!别让我看见他,十几年就练这东西。”
干瘪小老头指着徐公凌:“小子,你有一套!功力也不错,比他当年强上百倍。”
刚说完话,干瘪小老头就绝尘而去,无影无踪。
徐公凌望向颜如意,问道:“这是谁啊?功夫如此了得!”
颜如意答道:“是我外公颜喜鹊,也是前任大寨主。”
张无音叹了口气:“来得正是时候,不然今天非得有一具尸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徐公凌也叹道:“我本来就不想和前辈过手,情非得已啊!”
张翔龙取出一块虎头王蟹的肉:“我这里还有蟹肉!”
颜吉祥吃下蟹肉,立时苏醒过来,问道:“如意,你外公呢?”
颜如意答道:“爹,你没事吧!外公走了,他也就是一时生气。”
颜吉祥问道:“我刚刚吃了什么?怎么突然觉得精力十足啊?”
徐公凌对道:“你吃了虎头王蟹的肉,可以治好任何外伤。”
颜吉祥惊道:“你们怎么会有虎头王蟹的肉?”
张无音有意夸大其词,指着徐公凌:“当时公凌正在湖里洗澡,那小螃蟹就要吃他。结果公凌一剑下去,把它剁成了十八块。”
颜吉祥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热:“如意,你来招呼这三位外客。机不可失,我要去密室闭关练拳。”
颜如意送颜吉祥出去,徐公凌不由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在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以徐公凌目前的功力,如果与其正面交锋,必然是凶多吉少。张翔龙和张无音拉着徐公凌一起吃饭,要给徐公凌压惊。徐公凌啃了一块猪蹄,自嘲着说,如果自己遇到打不过的高手,还是赶快溜吧!
吃完饭,徐公凌左脚搭右脚,打起坐来,分析着自己的长短。徐公凌自觉自己气力过人,但是没有菩提寺金刚不坏神功之类的护体功法。徐风剑法万夫莫敌,但是自己的身法还不够快,内力还不够深厚,还不能完全发挥徐风剑法的威力。
张翔龙没看清徐公凌和颜吉祥刚才的动作,向张无音问道:“老张,公凌刚才是怎么接住那一招的?”
张无音看得真切:“也就是公凌能接住那一招,换成你我,便是拳下亡魂了。”
张翔龙不解问道:“不是你指点的公凌吗?”
张无音呵呵笑道:“我只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天王拳确实厉害啊!”
徐公凌茶足饭饱,自思多日没有练剑,走到屋外,天已经快亮了。这吉祥寨依山而建,景色宜人,宛如人间仙境。一排排整齐的房屋对面就是一条长湖,湖水清澈见底,如绿宝石一般平静。徐公凌不由念道,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他缓缓走到湖边,练起剑来。清风徐来左右手一千遍,徐风万里左右手一千遍,徐公凌练得入神,倒也不觉艰苦。
徐公凌练完剑,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哼哈的练功声。望远处一看,几百个小喽啰正在练铁砂掌的基本功。只见他们不停把手掌和手背,往青石上摔打着。
“别看了,我带你泛舟小洞庭啊!”颜如意撑着船桨,把船划到岸边。
徐公凌正想看看这湖里的景色,喜道:“好啊!我这就上来。”
徐公凌这三年来,一直是苦心孤诣,苦练剑法,从来没有出来游玩过。此刻美景如画,美人如玉,让他非常放松,他躺在船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小洞庭迷人的景色,让他完全陶醉其中。
颜如意娇笑道:“我们家的小洞庭怎么样?你看这湖水多清啊!”
徐公凌也不睁眼:“风景再美,也不及你万分之一。我还是觉得你好看。”
颜如意羞红了脸:“我好看还用你说吗?”
徐公凌凝视着她:“你在我眼里就好比是西施。不过你比西施厉害多了。”
颜如意说话一向是不拐弯的:“如果让你留在这里,你愿意吗?”
徐公凌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该走的人,始终会走。该留的人,始终会留。”
颜如意不再摇桨,问道:“你还是要走?”
徐公凌也不正面回答:“你是吉祥寨的大小姐,功夫好,人也俊。不会缺一个徐公凌的,山寨里这么多年轻男子,必然有人倾心于你……”
颜如意打断徐公凌的话:“我可看不上他们。”
徐公凌转过脸,不看她:“如意,我们回去吧!我想回家了,镖我给你送到了。多谢你的好意。”
颜如意仿佛要哭:“刚来了半天,这就要走了。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就因为我是强人的女儿吗?”
徐公凌只好摇头,有些话他是不想多说的。既然说了也没有用,那又为什么要说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公凌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颜如意推开徐公凌的手,怒道:“怎么一到关键时候,你就变哑巴了。你不是最能讲的吗?”
徐公凌装聋作哑,不想多说。另一边,张无音和一帮一大早起来练功的小喽啰吹得正欢。他们三人其实也就打死一只虎头王蟹,张无音一走嘴,说成了几十只虎头王蟹,密密麻麻,遮云蔽日。还说湖底出现一群一张嘴能吞下一头牛的食人枪鱼,给徐公凌一剑就砍成两半了。一帮小喽啰从来没有下过山,听得也是目瞪口呆。
颜如意转念一想:“还是你只想轻薄于我,若是如此,我便从这跳下去。”
徐公凌也挺后悔,自己一时把持不住,他只好抱住颜如意,哄着她:“你若是从这里跳下去,我也不想活了。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就……”
颜如意追问道:“就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徐公凌坦言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看上你了。后来见不到你,我做梦都会梦见你。我想你的时候,也希望你能想我。相思无用,唯别而已。”
颜如意喜道:“就这么跟你说吧!本来姑奶奶打算把你彻底忘了,但是我越想忘了你,就越忘不了你。真是奇了怪了。”
徐公凌放开颜如意,笑道:“还是忘了我吧!但我不会忘记你,我会记着你的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颜如意怒道:“你这人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啊!”
徐公凌指着天空:“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永远不再见你。”
颜如意拽下他的手:“谁要你发这什么誓啊!你病得不轻。”
“你这小子真是巧舌如簧,老子非得治一治你!”一阵强大的内劲几乎快要穿透了徐公凌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