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凌被两个女道姑抬到了西舍的一个单间,西舍里有密密麻麻全是病人。徐公凌躺在病榻上,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狼狗的叫唤声。
徐公凌觉得甚是吵嚷,便问:“姑娘,你们玄女庙还给狗看病?”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杏仁眼道姑大笑道:“徐公子,那不是狗!是一个病人在叫!”
徐公凌不由叹道:“那他学狗叫干吗?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道姑摇头,忍住不笑;“这人被疯狗咬了,身上还中了怪毒,腿骨也断了,还长了背疽。我们还在考虑是先给他接骨,还是先给他解毒呢?”
徐公凌只觉头皮发麻:“看来我这点伤真不算什么?”
道姑笑嘻嘻地看着徐公凌:“水师姐医术高超,她竟然说要保你的命,那就一定可以的。我们告退了。”
徐公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免觉得十分孤独:“有空的话,过来陪我说说话啊!最好带本书给我看看!”
道姑点头:“我们玄女庙只有医书,你要看吗?”
徐公凌苦笑道:“总比我一个个孤零零地发呆好吧!”
道姑嗯了一声:“我给你找本《黄帝内经》吧!”
徐公凌喜道:“行啊!不要让我虚度光阴就行了。”
水中月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命令道:“净如师妹,你先去炼药吧!不用管他!”
徐公凌望着净如离去的背影:“别忘了带书给我啊!”
水中月坐到徐公凌边上:“书呆子!看什么书啊!人都看傻了。”
“我除了看书和练剑,也没有别的喜好。”徐公凌显得有些沮丧。
水中月察觉到徐公凌的表情,扭过头:“怎么着啊?看我来不欢迎啊!那我走,换白燕师姐给你治好了。”
徐公凌心里还是更喜欢水中月,急道:“不!别走!我觉得你比她好!我就要你治!”
水中月和白燕本来就是冤家对头,徐公凌这句话一下子说到点子上了。
水中月眉开眼笑:“呵呵!好,我不走。你还算识货,你的小命我保了。”
徐公凌擦着眼睛:“水大夫,我听你说这话,已经不下于十遍了。烦请你快给我医治啊!”
水中月哼唧一声:“徐公凌!凡治病,察其形气色泽,脉之盛衰,病之新故,乃治之无后其时。你以为这是杀猪啊!要砍便砍。结石掌的石化真气非同小可,我怎么能轻易下药呢?”
徐公凌听了水中月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你以前有没有治好过中了结石掌的人啊?”
水中月停了一会,缓缓摇头:“没有,中了结石掌的人,一般当场就石化成雕像了。一旦心脉被石化,也就回天乏术了。”
徐公凌把手放在水中月手上,有些失落:“水大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解不了结石掌的毒,就提前告诉我,我希望我能活着回家,见我娘最后一面。”
水中月看见徐公凌脖子上有根红线,便道:“脖子上戴得什么啊?给我看看!”
水中月一把抢过徐公凌的玉锁,看到上面“永结同心”四个字,问道:“这是你的玉锁?不会是偷来的吧?”
徐公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睹物思人,想起颜如意说要等他三年后回来,不由心生感伤:“可能这块玉,本就不该是我的。”
水中月放下玉锁:“这是你妻子给你的?”
徐公凌轻轻摇头:“我尚未婚配,哪里来的妻子?”
水中月嘘了一声:“我就知道,哪个瞎了眼的姑娘会看上你?”
徐公凌觉得水中月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人:“要不是我受了伤,我现在就下来缝你的嘴。”
水中月对准徐公凌的大腿猛锤一拳:“哎约!说话小心点,你的小命现在可在我手上。”
徐公凌也痛得直咬牙:“水姑娘,我错了。我太困了,先让我睡一会吧!我一夜都没合眼。”
水中月起身便走:“知道错就好。今天先放你一马。这段时间,我说一,你不能说二。我说朝东,你不能朝西。”
徐公凌眨眼笑道:“放心,我保证你放屁都是香的。”
“去你的!”水中月气得拽着徐公凌的嘴角,层层加力。
马家驹和张无音此时在东舍,两人躺在一个房间里,倒还能做个伴。
马家驹中毒在背上,只能趴着床上,才觉得舒服点:“无音,你说公凌一个人在西舍会不会很无聊啊?”
张无音一手捂着腰,一手翻着书:“依我对公凌这么多年的了解,我觉得……肯定不会。”
马家驹望着四周光秃秃的墙壁,只觉百无聊赖:“这里冷冷清清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公凌,说不定正在调戏某个小道姑呢?”张无音放下书本,望向马家驹。
马家驹叹道:“唉!你说公凌怎么这么好色呢!英雄好汉不能为美色所迷惑。要坐怀不乱才行啊!”
张无音龇着牙:“拉倒吧!今天你看见那水中月,眼睛都冒绿光了,鼻血差点就流出来了。要说公凌也能坐怀不乱,但凡是长得难看的,他肯定不会乱。稍微有点姿色的,他就要调戏调戏才行。”
马家驹点了点头:“看出来了,他经常随随便便就摸姑娘的脸。”
张无音舔了下嘴唇:“你也可以摸啊!等等什么白燕过来,你可以试试。”
马家驹“啊”了一声,有些犹豫:“这个万一她翻脸怎么办?”
“按照公凌的话,就算她翻脸了,你也摸完了。”张无音大笑起来。
马家驹摸着背上的石板:“还是先解了毒再说吧!别一觉醒来变成石头人啊!”
张无音又拿起书来:“家驹不是我说你,该看看书了。不然你肯定要重蹈覆辙!”
马家驹点了点头:“是该看看书了,我最久一直没时间。”
张无音“咦”了一声,说道:“公凌这几年来,每天几千遍剑法,从未间断过。就是逢年过节,他也会提前把几千遍练完。你体质比我好,不要浪费你的天赋。”
“放心,我会努力的。”马家驹也翻开书看了起来。
东舍!
徐公凌被水中月拽住嘴角,疼得不行。无奈水中月就是不撒手。
徐公凌只好死死掐住水中月的手腕:“我可从来不会怜香惜玉的,你先松手。”
“敢抓我手腕子,看我挣开!”水中月奋力挣扎起来。
徐公凌自从吃了黄皮牛肉,增了近三千斤力气。水中月不过是个女子,哪里能挣扎得开。她越是挣扎反抗,徐公凌就越往手上加力。
水中月只觉整条胳膊都被掐麻了,柔声道:“可别掐了,我手腕要断了。”
徐公凌素来心软,一见水中月示弱,就撒开了手:“是我不好,弄疼你了吧?”
水中月伸出被掐红的玉腕:“你自己看!都快给你掐断了。”
徐公凌摸着她的头:“乖!不哭!叔叔给你买糖吃。”
水中月又笑了起来:“去你的。吃糖对身子不好的,你也少吃点。”
徐公凌闭上眼睛,十分无奈地说道:“糖至少是甜的。我不想我的一生之中,只有苦味。”
水中月望向徐公凌,眼神中多了些回味:“我先走了。午时我会煎凝气散给你喝,暂时冻住你体内的石化真气。”
徐公凌也不睁眼:“行啊!我会听你的话。”
午时过后,水中月就端了一小碗凝气散煎成的药给徐公凌喝。徐公凌毫不犹豫喝下凝气散,这药入口清凉,从咽喉一直下到胃里特别舒服。徐公凌喝完一碗还嫌不够,说想再喝三碗去去暑气。水中月拍着他的头告诉他,凝气散性寒,主要是用来凝结真气,延缓真气流动的。每日只能在午时喝上一小碗,否则就会冻伤经脉,适得其反。
水中月用拂穴手给徐公凌推宫过血,将药力引至患处。徐公凌眨眼四下,望向自己的腰间。石化真气果然就像被冻结了一样,虽然腰里像是又长了一个冰块,但是石化真气不再向外侵蚀,疼痛感也减轻许多。
水中月嘱咐道:“徐公凌!我现在跟你约法三章。第一条,不许乱动!第二条,还是不许乱动!第三条,你真的不能乱动!”
徐公凌也笑道:“放心吧!水大夫,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饭菜什么时候送来啊?”徐公凌早上没吃饭,这时饿得着实难受。
水中月呵呵笑道:“有人送!”
玄女庙不食荤腥,饭菜寡淡之极。徐公凌十分勉强的吃完了一小碗饭,两个素菜一蒸一煮,没什么滋味,也不下饭。徐公凌在脑子里幻想着排骨面、东坡肉饭、烧鸡、猪蹄那些吃的,直吞口水。
未时,徐公凌就开始看书了。他自从吃了天眼果,看书都是一目十行,而且能很快知道什么地方是要点,什么地方可看可不看。他聚精会神地研读着最厚的《品级测试不用慌》,不觉已到酉时。
“徐公子,我给你找了本《黄帝内经》!”门外是净如在敲门。
徐公凌把书放在一边:“净如姑娘请进!”
净如轻轻推门而入,问道:“徐公子好些了吗?”
徐公凌自喝了凝气散,全身清凉无比,连汗都没有流:“午时喝了一碗凝气散,现在好多了。就是空留我一人在此,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多来陪我说说话啊!”
净如望到徐公凌枕边的书:“这是什么书啊?可真够厚的!”
徐公凌揉着睛明穴:“这是凌虚宫青仙大会的书。”
净如略有些吃惊:“你们竟然要去凌虚宫啊!”
徐公凌当即点头:“北凌虚,南化龙。修仙悟道,天下正宗。谁不想到凌虚宫修道呢!”
净如小声道:“徐公子,你可千万别让水师姐知道你是要去凌虚宫的。”
徐公凌满脸都是疑问:“我们去凌虚宫和她没什么干系吧?”
净如小声道:“干系大了,你要是说去凌虚宫,她是坚决不会医治你的。”
徐公凌点了点头,问道:“为什么啊?凌虚宫里有她的杀父仇人?”
净如摇了摇头,加大了一点声音:“这倒不是,说起来这也算是她最伤心的事了。”
徐公凌表示不敢相信:“看她天天乐乐呵呵的,不像有什么伤心事啊!”
净如轻叹道:“谁愿意成天把伤心的事挂在嘴边呢!其实水师姐心肠很好,她现在还在研究各类古方,以便为你炼制化石丹。”
徐公凌心里一阵酸楚:“这样的话!我还是把书藏起来吧!以免节外生枝。”
钟声响起,净如对着徐公凌微笑起来:“徐公子!到时辰了。我得去练玄女神行了。”
徐公凌眼神中满是不舍:“净如姑娘,慢走!我这就不送了。”
净如呵呵直笑:“你还是好好躺着吧!”
玄女庙除了医术和剑法扬名九州,还有一绝就是玄女神行术,入门习之一年,便能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习至三五年,便可踏草而飞、踏水无声、踏雪无痕。练至大成,亦可御风而行,穿云而过。就上肢劲力而言,罕有女子能与男子匹敌。但腿上力气不然,女子经过修炼强化,一样能练出上等腿力。
玄女神行术配合玄女庙的各种剑法,使玄女庙女弟子既有出色的敏捷性,又可以对敌人进行突发的剑法连击,一旦让其剑势形成,便再难有还手的余地了。
徐公凌翻开边上的《黄帝内经》,用心研读了起来。一直读到《四气调神大论篇》,忍不住拍案叫绝。
故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是谓得道。
道者,圣人行之,愚者佩之。从阴阳则生,逆之则死;从之则治,逆之则乱。反顺为逆,是谓内格。
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徐公凌反反复复念起这段话,开始领悟其中的道理:阴阳四时既是万物生长的终始点,也是万物生死存亡的本源。圣人不主张等生病之后再去治疗,而强调生病之前就先防治。假如等病形成后再去治疗,就像等口渴时才去挖井,临上战场了才去铸造兵器一样。
徐公凌回想起他和石三虎比武时的情形,幡然悔悟。石三虎出结石掌前,需要凝聚石化真气,自己完全可以在他还未成势之前,用清风徐来直刺破势。凡是高手要出绝招,或长或短都有一个蓄势的过程,如果自己抓住这个时机,挺剑快攻,不但可以中断他的招数,还能一击必胜。
徐风剑突然闪出一道红光:“小凌,武学之道,不在苦练,而在体悟。看来你悟到了新的剑意!你的剑法又要上一层楼了。”
徐公凌点了点头:“剑圣前辈,我需要一种能瞬间就把大量真气集中到剑尖的能力。”
追风听了徐公凌的话,有些诧异,暗想:“我二十一岁才悟出的剑意,没想到小凌十八岁就悟到了。看来是天意啊!”
追风有些欣慰:“气不本住身,则虚而不实,不达于梢节而使得人虚。你真气充足,但是还没有气与剑合。真气从丹田出来,经过腰、背、肩、肘、手的层层消耗,所剩寥寥无几。你感觉到了吗?”
徐公凌恍然大悟:“确实是这样!剑圣前辈,你该早点和我说啊!”
追风带着一丝笑意:“有些东西必须你自己悟到了,我才能指点。你没有练到那一层,我就是和你讲,你也理解不了。现在你明白自己的方向了吧!”
徐公凌答应一声:“明白是明白了,但是如何才能更快、更整的发放剑劲呢?”
“高手剑劲,不见其形,疾如闪电,雷动电发。一剑即中,招出无心。”追风缓缓念起口诀来。
徐公凌惊道:“这是什么口诀?”
“这是我自创的霸剑诀,可以将真气层层放大,使你的剑劲更快更整。”追风说道。
徐公凌立时欣喜若狂:“剑圣前辈,你能把霸剑诀传给我吗?”
追风无奈地说:“小凌,你如今剑法还很一般,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你家传的徐风剑法有多厉害。我把霸剑诀传给你,你要用心参悟。”
徐风剑中射出一道光束,钻进了徐公凌的脑袋里。徐公凌不由自主闭上双眼,眼前黑雾中出现了一百个字。徐公凌只觉得脑海里有一股热浪,不一会这一百个字就印在了脑子里。
徐公凌投入进去,精心体悟霸剑诀。他按照口诀的内容,足足练了一个时辰,终于掌握了这套功法的习练要点。霸剑诀的修炼极为简单,一手捏个剑诀,然后调动体内真气,一下一下地冲击指尖,速度越快越好。调动真气的大小,以经络能承受,略有胀感为宜。
霸剑诀是一套辅助功法,可以增加真气的流动量,提高真气从丹田到梢节的速度。最玄妙的是,这套功法可以把真气层层放大,丹田发一成真气,到手指上至少变成二成。功力越深,自身经络的承受能力越强,真气发放的速度也就越快。
徐公凌喜道:“真是好功法!以后每晚睡觉之前,左右手剑指各冲三百下。”
追风急忙说道:“小凌,霸剑诀运行真气颇为霸道,每只手万万不能超过一百下。否则会挤破经脉,终身残废。最好隔一天练一次,让破损的经络得到修复。”
徐公凌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样更好啊!光是徐风剑法,我都练不过来。”
徐公凌突然想起好几天没练剑了,于是忍着疼痛,拔出墙角的剑,暗想:“菩提寺那晚上没练,昨天一晚上也没练。缺了八千剑,这几天早上得补回来!”
徐公凌刚要出剑。
只听有人大喊:“快住手!你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