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中向徐公凌解释起其中的门道:“急于出手的物件只能卖到市价六七成,但是能很快卖出去。若是漫天要价,就要花时间琢磨琢磨了,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
徐公凌被折腾了这么几趟都不想卖了:“这么麻烦啊!我既不想漫天要价,也不是急于出手。该值多少就是多少吧!”
“小兄弟,你的化石丹,我要了!”只见一个独臂侠客走了过来。
这独臂侠客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身材中等,步伐稳健,腰间插着一把断刀。四方脸,砍刀眉。两鬓斑白,但双目炯炯有神。满面沧桑,但气势威风凛凛。严肃的面相中暗含一股凛人的杀气,眉宇间带着抑郁之色。最引人瞩目的就是他左脸上有一道道长长的刀疤,从眼袋一直延伸到下巴,深如沟槽。他的左手臂比常人的大腿还要粗壮,右手臂只剩下上半截,任由长袖随风飘荡着。
三郎中惊道:“老刀王来了。失礼!失礼!”
独臂侠客单手向三人施礼:“小兄弟,你的化石丹怎么卖啊?”
徐公凌还个礼:“老前辈怎么称呼?”
三郎中赶忙介绍:“刀王谢正义你都不认识啊!以前是双刀王,现在是断臂刀王。他当年一招断龙斩就破了天魔五老的千魔大阵,威震九州……”
谢正义用左手滑过脸上的刀疤:“老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是一个刀客,一个五十余年用心练刀的人。”
徐公凌听过谢正义的大名,语气又恭敬了几分:“原来是谢前辈,失敬了。久闻大名,没想到今日有幸能见前辈。在下徐公凌,练过三年剑法。这是义弟马家驹,专修腿法。”
谢正义微微点头:“不错不错!一看你就是练剑的,年纪轻轻有如此火候,也算是难得了。他天资不错,但还得多下功夫!”
徐公凌见了谢正义,便无心再看万宝大会:“谢前辈,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我们找个茶舍,喝杯茶!”
谢正义点了点头:“好!这里太过吵嚷,甚是不便。”
马家驹倒不太想去:“公凌,我想看看万宝大会。你们喝茶吧!”
徐公凌心知带上马家驹也是多余的,笑道:“那你们在这看吧!我一会回来找你们。”
徐公凌和谢正义一老一少走出人群。徐公凌看似闲庭信步,却始终离着7半个身位。
谢正义注意到这一点,暗想:“这孩子,懂规矩!”
马家驹见徐公凌走了,心里暗自高兴:“公凌走了,没人管我了。”
万宝大会是由天宝钱庄的少东家石大宝主持的,每半年开一次。天宝钱庄先是低价购进各种珍宝,然后当场唱卖,坐地起价,能获利数倍。石大宝长相喜气,口才过人,你就是给他一个破棉袄,他都能编个故事说成是金丝夹袄,并让人心满意足地买下来。若是他要买东西,他便会滔滔不绝地不停还价,还能说得别人心服口服。他是个买两斤白菜,都能为五文钱磨牙半天的人。
石大宝穿着大红袍走了出来,对台下的众人一一施礼:“诸位久等了!半年不见,甚是想念!你们想我吗?”
马家驹听见有个看客喊道:“不想!我想女人也不会想你。”
石大宝听了大笑起来:“下辈子我投胎做女人好了。诸位会想我吗?”
又听一人喊道:“石大宝,你要是变成女人就太恶心了。”
石大宝还在大笑:“我怎么能恶心呢!我对诸位可是一片真心啊!”
张无音忙把耳朵捂上,暗想:“这人说话,真是够瘆人的。和公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家驹倒是完全融入进去了,也跟着众人叫嚷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四个婢女端出了四个上了锁的金色宝箱,小心翼翼地放在长桌上。
马家驹对张无音说道:“无音,你说这奇珍异宝就在箱子里。万一被人强抢了怎么办?”
张无音望着台上台下的一些神秘人,说道:“人家肯定派了很多高手藏在周围,再说这台子足有三丈高,一般人根本上不去的。”
石大宝刚打开第一个宝箱,就有一阵耀眼的紫光射斗冲天。箱子里俨然是一颗苹果大小的紫色宝珠。
石大宝指着这颗宝珠:“此宝名唤紫光宝珠,产自紫沙河,里面藏有紫沙大仙的无上法力。佩戴此珠,妖魔难近,水火不侵。起价一万两黄金!”
马家驹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暗忖:“一万两黄金!一万两黄金!我一辈子不知道能不能有一千两银子呢!”
石大宝又走到第三个宝箱边上:“好东西在后头!看好了!”
石大宝打开第二个宝箱,一道寒光直上九天,箱子里是一把寒光逼人的冰玉剑。
石大宝戴上厚厚的手套,拿起剑来:“此仙剑名唤傲寒九州,产自极北冰海,乃千年冰玉所制。通体洁白,冰晶雪魄,如淡烟璞玉,浑然天成。出则霜华满地,朔风回舞。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凛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乃天下至寒至洁之物,惟赤子心可驭之。起价黄金三万两!”
所有看客都惊呆了,傲寒九州可是稀世珍宝。
张无音看那傲寒九州剑,也不免动心:“这剑真是漂亮啊!不过我一辈子都买不起。”
石大宝故意吊起众人的味道:“第三个箱子里的宝贝,绝对也称得上是稀世珍宝。”
石大宝缓缓打开第三个宝箱,这回没有光芒,里面有个雕刻精美的小宫殿。
这边众人算是炸锅了,只听一个识货的大喊道:“竟然是飞天行宫啊!天宝钱庄真是财大气粗,竟然搞到了这种宝贝。”
石大宝颇为得意:“飞天行宫!这宝贝我就不用怎么介绍了,这宝贝是可以在天上飞的,日行八万里,人入其中,如在家中。起价黄金六万两。”
黄金六万两若非巨富之家,根本拿不出来。台下不少看客,纷纷恨得咬牙切齿,觉得这东西太贵了。有钱买飞天行宫的人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人只能看个热闹,少部分人能咬咬牙,争争紫光宝珠和傲寒九州。
张无音自觉在这呆着浪费时间:“家驹,你还要看吗?我们肯定是买不起的。”
马家驹此刻特别想看看最后一件宝贝:“看完最后一件,我们就走!徐公凌走了,可惜了。他看到霜冷九州,肯定会很喜欢的。”
张无音反驳道:“家驹啊!家驹!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面天天在想什么?喜欢有用吗?买不起还是买不起。”
石大宝终于开了最后一个宝箱,里面只是一幅画。他缓缓把这幅画拿了出来,举得很高。
石大宝高声问道:“众位知道这是什么画吗?我先翻开第一幅。”
石大宝摊开画卷,出现了倩盼终应悼五个字。
张无音恍然大悟:“原来是美人图!不知道有多少位美人?”
石大宝让婢女拿住一头,他缓缓拉开画卷,卷内共有十二幅美人图。分别是,倩盼终应悼:卫庄姜。浣溪留艳迹:西施。翻令垓下悲:虞姬。佳人难再得:李夫人。越礼从司马:卓文君。戎服作阏氏:王昭君。能为掌上舞:赵飞燕。温柔讵可怡:赵合德。洛神凌波袜:甄姬。江东二佳人:大乔小乔。狐媚亦奚为:武则天。赐浴华清池:杨贵妃。
张无音看得呆了,这十二幅美人图画得栩栩如生,笔笔传神,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石大宝又加了一句:“这一卷十二美人图乃是上仙所绘。画中所有美人都能幻化真身出来,诚乃无价之宝。起价黄金十万两!”
张无音转身便走:“家驹,你在这凑热闹吧!我去找公凌去了。”
马家驹看得呆了,也没听见张无音的话。
茶舍里,徐公凌请谢正义上座,点了两壶上品茶。
徐公凌问道:“谢前辈功夫了得,为什么要买化石丹呢?”
谢正义凛然答道:“你既然知道我双刀王的名号,就该知道我以前是练双刀的。我这右臂就是被我自己一刀砍掉的。”
徐公凌追问道:“前辈为何要砍掉自己的右臂呢?难道也是中了结石掌的石化真气。”
谢正义点了点头:“十年前,我带着两个孽徒到豫州访友。路上遇到了石家五虎,他们见我包裹沉重,便向我要过路钱。我自然不会给!他们便带着几百个喽啰,把我们围住了。谁知关键时刻,我那两个孽徒竟然弃我而去!这件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后来我一人独战五虎,当场斩杀了四虎、五虎,但也中了石大虎的结石掌,只好狠下心来,斩去右臂,保全性命。”
徐公凌还不知道石家有五虎:“谢前辈,我们也被他们劫了。但是他们自称是石家三虎,原来那两只虎死在你刀下啊!”
谢正义想起此事,历历在目:“当日我被他们五人围攻,险些失手。若是一对一比试,就是石大虎,我也没放在眼里。可惜他们这帮草寇,不会讲什么道义。若不是怕沾上他们的石化真气,就是九虎十虎,也给我砍了。”
徐公凌当日和石三虎交过手:“前辈,我和那三虎交了手。他身法、掌法都很一般,只是结石掌厉害。”
谢正义当时中了结石掌,也没想到石化真气的侵蚀速度那么快,叹道:“石家老大的结石掌已至大成,我退隐十年,终于练成了独臂狂刀。是该找他去报仇了。”
谢正义掏出一个钱袋,伸出五指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这有五十两金子。
徐公凌摇了摇头。
谢正义便道:“小兄弟,这是我全部家当了。”
徐公凌伸出三个手指:“我只要这个数就好。不瞒前辈说,我兄弟三人一路到此,身上的路费都花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实在缺钱,我情愿送与前辈。”
徐公凌拿过钱袋,退还了二十两金子,喝道:“小二!结账!”
徐公凌拿出化石丹,放在谢正义面前:“请前辈收好!在下告辞了。”
谢正义见徐公凌如此仁义,顿生好感:“小兄弟初来异乡,不如到我府中安歇,也好研习武艺。”
徐公凌听到这话,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如此甚好,恐怕要叨扰数日了。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今晚便来!”
“我府据此不远,也好打听。我也得回府督促徒弟练功了!”谢正义喝完最后一杯茶,起身便行。
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是人老之后,就越是喜欢回忆过去。回忆年少时的梦,回忆年少时的朝气。谢正义回想起自己少年时练刀的样子,心中感叹:“老了!老了!”
忧郁的人喜欢回忆过去,也许更多的是伤心的事。成功的人喜欢回忆过去,也许更多的是他的那些艰苦的生活才创造了如今的成功。失败的人喜欢回忆过去,也许是找失败的原因,也许是寻找以前的成功来为现在的失败找勇气。伤心的人喜欢回忆过去,多些是悲伤,少些是快乐。
徐公凌在回客店的路上,正迎着张无音:“无音。家驹呢?还在看万宝大会?”
张无音看着徐公凌满面喜悦,问道:“化石丹卖出去了啊?”
“卖了!卖了三十两金子,谢前辈还让我们住到他家。”徐公凌笑道。
张无音有些小小惊叹:“那太好了,我们又可以省下来不少钱呢!我刚刚打听过了,想参加凌虚宫的青仙大会,每人至少交纳十两黄金。”
徐公凌一听这话,脸都绿了:“真够狠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现如今什么都要钱啊!”
张无音问道:“那现在我们是回去收拾行李吗?”
徐公凌当即点头:“当然得回去,打尖比住店便宜多了。”
“那家驹呢?”张无音想着马家驹还在看万宝大会。
徐公凌懒得过问,笑道:“说句不当讲的,狗改不了吃屎,家驹也不能不凑热闹。人多的地方,总能发现马家驹的!”
徐公凌和张无音回去的途中,发现一处店面,很是热闹。徐公凌抬眼一看,原来正是天香赌坊。这一连数月没打麻雀牌,徐公凌心里直痒痒。赌坊里比大小来钱比什么都快,赌法也很简单。押上五两,赢了就变十两,运气好的能连着翻三倍。可惜大多数人没这运气,再有钱的人,也会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的。再厉害的赌客,也不如开赌坊的庄家赚钱多,才是赌坊的至理名言。
天香赌坊也是冀州城的老字号了,坊主家里世代都以此为业。主要玩法有骰子、牌九、麻雀牌、押大小、斗鸡、斗蟋蟀、赌斗。
清代文学家龚自珍,也是就是写过“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大诗人。传言他自幼嗜博,尤喜摇摊,每战败北,不三五次,资复全没。他不仅好赌、狂赌、烂赌,还研究出了许多赌博的理论。结果还是逢赌必输,有钱便赌。
最为人称道的是他赌风特正,钱不输光,不输得干净彻底,绝不下桌。赌桌一上,啥事都忘。天下之倾家者,莫过于赌。天下之败德者,亦莫甚于博。徐公凌想起来店小二的话,决定进去会会冀州城的高手。
张无音看见徐公凌驻足不前,问道:“公凌,难道你要进去赌钱?我们现在可输不起啊!”
徐公凌摇了摇头:“我一直和你们说,其实不赌就已经赢了。我想进去会会冀州城的高手,长时间不出剑,我的剑都快锈了。”
徐公凌叹了口气:“无音,你刚刚跟我说,凡是参加凌虚宫青仙大会的人,都要交纳黄金十两吧?”
张无音点了点头:“公凌,这此只能靠你了。我一两金子都没有。”
徐公凌笑道:“放心,剑生给的五十两金子,我还没动。花了三十两,还有二十两。里面起码也得有你一半啊!当时你好像还给了他什么秘笈吧!”
张无音有意岔开话题:“这个事就别提了。我们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留下二十两黄金,以防万一。不然连家都回不去了。”
徐公凌抬头望着天空:“十五岁以前我所见到的天空只是蓝色的,如今我所见到的天空夹杂了些许黑色,但愿这天空是蓝色的,而不是黑色的。”
张无音也望向天空:“我觉得天空没有颜色,阳光强过乌云,天就是蓝的。乌云强过阳光,天就是黑的。我们都是在黑暗中等待光明,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徐公凌听到这番话,不由对张无音刮目相看:“身处黑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黑夜中丧失了斗志。我这一生都是在黑夜中寻找光明。经得起大风大浪,我们才能逆流而上!”
张无音的神情有些沮丧:“也许我们改变不了什么。做好自己就已经很难了。”
徐公凌点了点头:“世事难料,但求无愧于心。我们拼尽全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若是天时地利人和,自然可以成就一番大事。”
张无音停了一会,淡然说道:“我只希望有一天,我能做我喜欢的事。打打杀杀总是会让人厌烦的。”
徐公凌哈哈大笑:“无音,成名以后金盆洗手才是退隐山林。我们现在只是半途而废而已,别想太多了。”
马家驹疾奔过来,大声喊道:“公凌!无音!快救命啊!我跑不动了!”
张无音的眼睛发出亮光:“公凌,你别动手!这次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