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凌是第一次听到张无音主动请战,心里不免有些诧异。徐公凌一直觉得自己只适合单挑,群战能力并不好。张无音专精于暗器,他出手不快,但是精准度极高。徐公凌的力气明明比张无音大数倍,但是每次和张无音比扔石子,都是张无音胜。一个大力士,未必能把一块小石子扔得很远,但是暗器高手却可以。
张无音望向徐公凌,愕然道:“公凌,我今天什么暗器都没带?”
徐公凌不太相信:“无音,你身上总得有几颗飞蝗石吧?”
张无音呵呵笑道:“公凌,你以为我想用飞蝗石吗?等我有钱了,我也可以用飞刀或者铜钱啊!”
徐公凌背过身不看马家驹:“我也累一天了。这伙人交给你了,我对你一百个放心。”
马家驹跑到了徐公凌边上:“公凌,有人追我啊!”
徐公凌打着哈欠:“你不跑,他不就不追了吗?”
马家驹指着十几个拿着砍刀的男子,慌忙道:“他们过来了,怎么办啊?”
“你用遏云腿踹他们吧!一脚一个!”徐公凌坐在台阶上,依然很镇静。
马家驹急道:“公凌,他们有刀啊!完全不讲规矩啊!”
徐公凌闭上眼打起盹来:“刀在谁手里,谁就是规矩。”
“家驹,这次交给我吧!公凌最近很辛苦。让他歇歇吧!”张无音站在马家驹边上,活动着手指。
“家驹,现在离他们到这里,还有二十步,你快起买三斤花生米来。”张无音掏出银子给马家驹。
马家驹一脸茫然地问道:“现在你还能吃得下花生米啊?”
“别问那么多,不想被砍死,去买就是了。”张无音强作镇静,只剩下十五步了。
马家驹一听这话,立马接了银子,就跑去买油炸花生米。没等他买完,十几个拿着砍刀的男子就已经到了。张无音缓缓迈出几步,推开手掌,示意他们别向前。
徐公凌偷瞄了一眼,暗想:“这个距离对无音来说,有点近了。距离太近,暗器转速不够,难以发挥威力。距离太远,则如强弩之末,其实不能穿鲁缟。”
张无音淡淡问道:“诸位为何要砍我兄弟?想必是他冒犯了诸位吧!”
人群中有个熟悉的男子,也就是被马家驹踹飞的那个,走到最前面:“小子,就是你兄弟踹的我。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也不想为难你,让开吧!”
张无音看着眼前十几个杀气腾腾的男子,心里也有些害怕。他的近身战偏弱,也没有护体功法加持。一旦被众人合围,就等于走进了死胡同。
马家驹飞奔到张无音面前,送上一袋花生米:“给!无音!我买了三斤!够吗?”
“两斤就够了。”张无音接过花生米,往后退步,“家驹,你伤了人家。现在上去赔礼道歉吧!”
马家驹吓得一激灵:“我过去会被他们砍死的。看这架势是要五马分尸啊!公凌,怎么不出手啊?”
张无音微微怒道:“家驹别什么事都找公凌。十几个会点武功的人,你都要公凌出手,那他以后非累死不可。”
张无音捏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滋味不错啊!一点也没糊。”
马家驹神色极为慌张:“无音,你还有心情吃花生米啊!他们是过来砍我们的。”
张无音又退后几步,背过身:“别再过来了。张无音一回头,吓死路边老黄牛。张无音二回头,涛涛黄河水倒流。张无音三回头,日月无光鬼神愁。”
只听一人嚷道:“别跟他们废话了,上去砍死这三个外乡人。”
张无音回头了,只听“嘭”的一声,一颗花生米从他手中飞旋而出,打在说话那人嘴上。
那人只觉嘴里有些花生味,牙齿也有些疼痛、松动,按了一下,两颗门牙掉了下来,手指上全是鲜血。
张无音又收回头,还是背对着他们:“我刚刚说了,别逼我回头。下一颗该打眼了!”
一听要打眼,众人开始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向前一步。
还是有人喊道:“大家一起冲上去啊!我们人多,他们人少。”
徐公凌突然冒了一句:“三人同心,则有千人之用。众人异心,则无一人之用。”
张无音再回头,手中飞出两颗花生米,“啪啪”两声。只听那人狂叫不止,躺倒在地,已然被打成了熊猫眼。
张无音笑道:“我与诸位无冤无仇,怎么能打瞎各位的眼睛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就拉倒了!”
这回没人敢先动了,最先冒头的人往往会死得很惨烈,没人想做出头鸟。本来他们以为三人不过是会点粗浅功夫的少年,现在才知道他们何止是会点。
徐公凌站起身来,那汉子认得他的厉害,心里吃了一惊。呼的一声,徐公凌就一个金猫捕鼠,窜到众人眼面前。
徐公凌抱个拳:“诸位好汉,我兄弟三人只是外乡人,到此游玩。无意冒犯了各位好汉,这里有五两金子,权且算是赔礼了。”
徐公凌直接拿出五两金子,塞到那汉子手里。
那汉子得了这么多金子,愣了一会,旋即眉开眼笑,抱拳见礼:“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适才无意冒犯了三位。小人甚是惭愧,我们与三位少侠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我冀州吴老二,在此颇有微名。适才甚是冒渎,与三位赔礼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向三人赔礼。马家驹也还了个礼,心中暗想:“我踹了那人一脚,就害得公凌破了五两金子,我们家铺子一年还赚不了五两黄金。”
张无音随意地回个礼,吃起了花生米。
那汉子笑道:“三位少侠,不如由我做东去此间珍味楼品尝美味佳肴?”
徐公凌摆摆手:“多谢仁兄好意了,我三人还有要事要办,不便耽搁。还请自便。”
那汉子仍是满脸笑意,望向身边的众人:“既然三位少侠有事,我也不便强求。兄弟们,我们自去珍味楼,大鱼大肉,吃好喝好。”
马家驹望着众人离去的身影,不免感叹起来:“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公凌,没想到又害你花了这么多钱。”
徐公凌并不在意:“家驹,强龙不压地头蛇啊!我们身在异乡,宁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这些地痞无赖。走吧!我们进天香赌坊看看。”
徐公凌上前几步站到天香赌坊门前,门前正有两副对子,上联是小施妙手得春夏秋冬禄,下联是大展宏图获东南西北财,横批我赌故我在。
马家驹看到这横批狂笑不止:“我赌故我在,写得真好。笑死我了!”
张无音也哈哈大笑:“什么叫我赌故我在,不赌我也在。”
三人刚走到门前,就有门童过来招呼。古时候赌场规矩,凡是生人进场之前一定要查验有无赌资,身上是否带有利器。徐公凌伸开双臂,让门童检查。
那门童方才就看到徐公凌一出手就是五两黄金,殷勤道:“公子方才一出手就是五两黄金,小人也就不用验看了。请问三位公子是要玩麻雀牌还是斗鸡押大小?”
徐公凌摇了摇头:“我们是来赌斗的!”
门童惊诧道:“公子这可开不得玩笑,我们天香赌坊赌斗都是要签生死状的,死伤勿论。”
徐公凌正色道:“当然不是开玩笑,先带我们去看看吧!”
门童点了点头,指着地下:“三位公子,斗坊就在下面。请跟我来!”
徐公凌刚进天香赌坊,就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麻雀牌声,心里直痒痒。三人跟着门童下了楼梯,只见楼梯尽处有一道帘子。门童掀开帘子,里面出现了斗坊的牌子。三人走进一看,原来这地下有一间偌大的斗坊,虽无光线,但灯火通明。中间是个实木擂台,长三丈,宽三丈,铺满了金色的地毯。
门童指着一个小老头:“请三位公子,去做个笔录,报上名号。小人还得去迎客,先告退了。”
徐公凌来到小老头边上,看见他面前簿子上写着很多人名,问道:“老先生,此间赌斗怎么个比法?”
小老头见徐公凌面生:“少年,这里比武可不是耍的。非打到一方认输,或者站不起来为止。没有任何规矩,不分身重,亦无禁击。插眼踢裆,咬耳锁喉,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你还是别来送命了。”
徐公凌最容不得别人轻视:“老先生,我死也是我的事。给我报上!”
小老头摇头苦笑,拿起了笔,问道:“姓甚名谁?家住何地?何门何派?比拳脚还是过器械?”
徐公凌答道:“在下徐大,凌州人氏,无门派。比器械。”
小老头追问道:“短兵还是长兵?”
徐公凌答道:“在下用剑。”
小老头又问:“何人收尸?”
徐公凌也没想到还得说何人收尸,愣了一会:“张四为我收尸。”
小老头很快就做好了笔录,念道:“徐大,凌州人氏,无门无派。短兵器,张四收尸。好勒!”
徐公凌看他写完:“再写一人!马三,凌州人氏,无门无派。比拳脚,也是张四收尸。”
马家驹顿时吃了一惊,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公凌,我功夫根本不行啊!你比还差不多。”
徐公凌注视着马家驹:“让你报你就报。马三,你能相信自己吗?”
徐公凌念到马三二字,故意加重了语气。
“好嘞!马三也记上了。请交五两银子押金!”小老头添上了马三,这字写得又快又好。
张无音直接拿出了五两银子,望着马家驹:“马三你好好比,赢了钱请大家吃饭啊!”
马家驹还是一脸不自信:“我真不行啊!我不过才练了一阵子,怎么打得过台上的高手啊?”
徐公凌当头喝道:“马三!你记住,这个世界不行就是死!行才能生!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话,你难道想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吗?你能拿出点血性来吗?”
马家驹一听徐公凌这么说,也铁了心:“比就比吧!大不了就是个死!爷爷我豁出去了!”
徐公凌笑道:“这才像个男人!”
张无音望着小老头,问道:“赌斗什么时候开始?”
小老头在为马家驹找个对手:“今晚戌时,马三第一个上!拳脚完了,徐大也是第一个上!”
徐公凌听出了第一上个意思,这小老头明摆着把他们当送死鬼了。这时斗坊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些仆人在扫地。
徐公凌便道:“老先生,我们就先告退了。今晚戌时就过来!”
小老头掂着银子:“你们要是不来,押金我可不退啊!名号都报上去了。”
徐公凌笑道:“放心!大丈夫言而有信,一诺值千金。”
三人走后,小老头念叨了一句:“两个毛头小伙,能有什么功夫?过来纯碎是送死的。”
三人出了天香赌坊,便回客店。马家驹虽然嘴上表了态,但是心里还是没底。徐公凌是每天一千剑,从未间断过的。但是他乡试之前,就几乎没怎么练,也就是这段时间,认真了些。张无音暗想:“关键时刻,家驹永远这么唯唯诺诺,一点不像个男人。”
张无音看出马家驹仍有顾虑:“家驹,虽说比拳脚,我上去也是死。但是总比你和人比器械强吧!拳脚无眼,刀剑无情。公凌比器械,不比你凶险吗?”
马家驹急道:“无音,我是想等我练好了,再去和人比武。现在我的腿法还不行啊!”
徐公凌摇摇头:“家驹,不是你练好了,再去比武。而是不断和人比武,你才会慢慢练好。你现在最缺的就是临敌经验。一脚踏空,身法中出现破绽,都是致命伤。比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马家驹想起小老头的话:“这种比武没有任何规矩,很容易出人命的。”
徐公凌严肃地说道:“家驹,我们路上遇到那么多强人。我问问你,你见过他们和我们讲规矩了吗?”
张无音有些不耐烦了:“走吧!回去再说!家驹你能不能别这么犹豫!”
徐公凌说教起来:“面对强大的对手,明知不敌,也要迎战。即使倒下,也决不认输。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没有面对失败的勇气。真正的强者,永远都在挑战比自己更强的人!”
马家驹听懂了徐公凌的意思,答道:“嗯嗯!我知道了!”
徐公凌回到客店,拿出剩下的炸排骨,摸着小白的头:“来!乖小白,吃排骨了!你看你最近胖了这么多。圆滚滚的!该少吃点了!”
小白闻到香喷喷的炸排骨,兴奋地手舞足蹈,立即啃了起来。
徐公凌为了给马家驹增添信心,提笔默了一遍《侠客行》: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徐公凌递给马家驹:“马家驹你把这首诗念上三遍,我再给你讲解!”
马家驹念完赵客两字,就给憋住了:“公凌,这字我不认识。什么赫大梁城啊?”
张无音不由大笑道:“家驹我服你了,这么些字都不认识,也去参加乡试。”
徐公凌指着字:“这是缦字,和快慢的慢一个音,意为没有花纹的丝织品。煊字,和选择的选一个音,意为盛大,显著。”
马家驹连连点头,暗想:“公凌的高才卓识远胜于我,我确实得努力啊!”
马家驹读完了三遍《侠客行》,自觉一股豪侠之气油然而生,尤其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一句让他很是喜欢。
徐公凌开始鉴赏这首《侠客行》:“这首《侠客行》是诗仙李太白借乐府古题而作,侠骨流芳,豪情壮志。引用了《庄子·说剑》以及信陵君窃符救赵的典故。信陵君魏无忌,魏国人,为战国四公子之一。官至上将军,著有《魏公子兵法》,沉迷酒色而死。”
张无音听到沉迷酒色二字,不由笑出声来:“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我今天才知道信陵君是这么死的。”
徐公凌补了一句:“也有说是被毒死的,这不是重点。家驹,你现在最缺的就是信心。看见断臂刀王了吗?他虽然只有一只手臂,但你到他面前,根本过不了一招。你四肢健全,腿力惊人,为什么不能超过他?没有高手是天生的!你可以的!”
张无音想起马家驹那次爆发:“家驹,你那天可是差点踢死了石三虎啊!管他是什么高手!你都不用想!想着把他踢飞就行了!”
马家驹胆气壮了许多:“好好好!等等吃过饭,我们就去!我也会会冀州的高手。”
徐公凌呵呵发笑:“好戏都在最后。我们都被安排在第一个,可能不是什么高手。说不定被你一脚就踢飞了。你放轻松吧!”
徐公凌晚上要比剑,所有他就在屋里,练起了徐风剑法。清风徐来他已经使得相当纯熟了,徐风万里却还没练成,劲力不能完全爆发出来。徐公凌自己也干着急,只有尽快把第二招练成,自己才能换招对敌。
在大平饭庄点了些牛羊肉吃完,三人就到了天香赌坊的斗坊里。现在还未到戌时,但是台下却已经坐满了不少看客。徐公凌很是高兴,来得人越多越好,这也是自己扬名的机会。马家驹看到这么多的看客,开始紧张起来,两脚有些微微颤抖。
小老头指着台上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告诉马家驹:“马三!过来按个手印。等会她念到你名字,你就上去打!随时可以跪地认输!这是我们斗坊的规矩,跪地求饶者,不杀!”
马家驹听到跪地求饶四个字,只觉得十分刺耳,暗想:“我非要赢给你看!”
徐公凌已被这美妇迷得神魂颠倒:“真是个妖精一样的美人……”
小老头暗想:“有林星河和蜀道难在,徐大和马三必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