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擂主曾逢春显然未料到这出,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惊慌神色。
阮贞看到他好像冲着人群望了一眼,再回过头已镇定下来,她心中一动,难道这人在军中还有同伙?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看到他的表现,阮贞越发坐实了自己的猜测,这便是先前刺杀言寒铮未遂的凶手。
他前世连胜五场之后就向言寒铮约战,然后用暗器伤他性命,但言寒铮有护身软甲,寻常兵刃根本伤不到他一根寒毛,阮贞当时还好一阵失望。而且据说这刺客是清远人,言寒铮曾因此迁怒于她,将她像囚犯一般关押起来。
这样也好,就给她一个舍己救人的机会,也撇清自己和刺客的干系。
“请出手吧。”
阮贞做个请势,让了先手,待看清曾逢春武功大体套路,才拔剑相迎。这人真是清远人吗?他的武功招数看不出门派,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务求有效,的确是刺客手段,但是阮贞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了!这人看她的眼神十分平静,毫无波澜。阮贞是清远人人皆知的名将,如今降了寒照,更是臭名远扬。若对方真是清远人,怎么会对自己全无恨意,举手投足都小心谨慎?
曾逢春武功本就极好,阮贞这样一分神,居然渐渐落了下风。她暗道不好,今日只求争功,伤还没好就勉强下阵,又在叱干野望处浪费了体力,这样看来胜算不足三成。若救驾不成,反把自己折了进去,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阮贞一面招架,一面引对方向看台的方向靠近,她要给他一个动手的机会。
曾逢春用的暗器是袖箭,只要离言寒铮够近,一定会抓住机会发射,而阮贞早有防备,到时候料敌机先,救驾有功,必能取信于言寒铮。
她抬眼向言寒铮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跳下看台,就立在擂台旁边,只消轻轻一跳就能跃上台面。阮贞与他担忧的视线相撞,心里一跳,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过来的吗?
曾逢春见阮贞走神,觑个破绽连攻她要害。阮贞招架吃力之时,面前忽斜刺里探入一个人影,言寒铮竟不顾规则跳到台上,替阮贞挡了一招。
“她已经败了,收手吧。”说完这句话,言寒铮背对曾逢春,回身揽住阮贞的腰,“谁许你这般逞强?你的伤好了?”
不好!大大的不好!阮贞越过他肩膀,看到曾逢春眼神一变,暗道糟糕。她眼见他已对着言寒铮的后背抬起右手,电光火石间顾不得细思,她回抱住言寒铮的后背,带着他向左边转了半圈。
到底没能躲过,阮贞听见“咔哒”一声轻响,同时右肩一痛,正被袖箭刺中。
“阿阮!”言寒铮惊呼一声,目眦欲裂。
曾逢春被这意外惊得晃了晃神,待要再对准言寒铮出击,眼前已经亮起一道明晃晃的剑光。他感到右手一凉,鲜血喷溅而出,言寒铮竟将袖箭机关连着他一只手掌齐根削断!
尽管早熟知言寒铮的手段,阮贞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叱干野望和魏明山已赶来擒住刺客,阮贞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手臂酸麻,跌进言寒铮怀里。
“阿阮!你怎么样?痛不痛?”言寒铮飞速点了她的穴位,抱着她向军医奔去。
痛倒是不痛,那箭上多半有毒,只觉得伤口热热的,身上没有力气。阮贞头脑昏昏沉沉,没顾上留意言寒铮对她的称呼有些奇怪。
“谁要你为我挡箭?你知不知道我有护身软甲,根本不会受伤?你怎么这么蠢?非要这般折磨我才行?”
迷迷糊糊地听到言寒铮焦急的语声,阮贞暗想她才不想为他受伤,她也知道自己太傻太冲动,这一遭搞不好就要把一条命搭进去。
不过,言寒铮脸上那惊惶的神色是真的吗?昔日他自己中箭时平静如水,这会儿她阮贞受了点皮肉伤,就让他急得这般失态?
阮贞靠在他怀里,耳畔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心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阮将军,得罪了。”军医是个声音悦耳的年轻男人,他告罪一声,撕开阮贞的袖子为她疗伤。阮贞想睁开眼看看这人的样子——从她归降之后,寒照军中上下都不明不白地称她一声阮姑娘,唯有这人喊她一声将军——可她眼皮沉重,到底有心无力。
“怎么样?”言寒铮急切地问道。
“奇怪,奇怪。”阮贞觉得那人的声音听上去一点都不着急,反倒饶有兴味的样子,“虽然箭上有毒,但并非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处理及时,不会落下病根。可惜伤疤怕是免不了。但是看阮将军身上,也不多这一道疤了。”
阮贞松了口气,不致命就好,至于伤疤,多一道少一道没什么要紧。
言寒铮听到这话却有些不悦,阮贞裸露的玉臂上的确有数道浅浅的疤痕纵横交错,但是被别的男人指出来,仿佛自己的私有物被人窥视一般。待军医为她简单处理过伤口、喂下解毒药之后,言寒铮扯下披风包裹住阮贞的身子,将她带回自己的营帐。
解毒药见效很快,还未走到营帐里,阮贞的神志已经稍稍恢复了清明。
“的确很奇怪是不是?”这是她清醒后的第一句话,“那人冒着生命危险刺杀你,为什么不用剧毒致你于死地呢?”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从今天起直到你的伤痊愈,你只管给我待在床上不许动。至于那刺客,我不会轻易放过他。”
阮贞撇撇嘴,冒了这么大风险救他一次,有没有得到信任还不好说,但自由显见着是更难得了。
言寒铮轻轻把阮贞放到行军榻上,临走之前,却觉得衣角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扯了一下。言寒铮心尖有一丝痒,板着脸俯身道:“你又有什么事?”
阮贞抬起完好的左臂勾住他的脖子:“阮贞忠心护主,王爷就没什么封赏?”她身上无力,声音也懒洋洋软糯糯的。
言寒铮深深地注视了她一会儿,阮贞已经做好被他轻薄的准备,却见他只是叹息一声,道:“你不必如此。”
他将她的手拿下来:“我答应过的,只要你投降便护你周全,你不必小心翼翼地讨好我。”他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方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转身离去。
阮贞心里有些发慌:“王爷不信阮贞是真心吗?”言寒铮脚步略顿了顿,并未回头。
阿阮,我何尝不想相信,可你的真心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