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要死了,别!求求你们了……
胡来看着明晃晃的刀子,一点一点逼近自己,想呼救,却没有办法,想逃也没有办法。他被严实地绑在上下铺的床梯上,嘴巴被一件发霉长了毛的臭汗衫塞满,鼓鼓的,腮帮子因此疼得厉害,仿佛就要裂开了。
“你们看!他那怂样!”陈晓龙拿着匕首,咧着嘴笑,锋利的刀尖在胡来的脸游走,只要稍微一用力,皮肉立马就会裂开。
胡来发出呜呜的闷响,因为慌张和恐惧,他又尿裤子了,一股骚气在校外公寓的房间乱窜。
“TMD!臭死了!”陈晓龙狠狠一脚踹胡来的要害处,“让你尿让你尿!”
房间里的其他三中帮成员疯狂大笑,孙虎的笑很粗狂,最让人忍不了的就盖豹的笑声,又尖又阴,好像阉了的太监。他们一共九个人,除了龙虎豹,还有那天被宁臣狂揍的高矮两人,以及被萧峰抓起来又被公安局放出来的那四个非主流不良青年。
他们就像一群疯子。胡来直摇头,用可怜的眼神祈求放过。
“怂包,看起来你有话说啊?冤枉你了吗?欠着钱还那么逍遥快活,宁愿给女主播打赏也还钱是吧?”
胡来急摇头否定,被臭汗衫塞住的嘴巴发出难听的呜呜声。
“你以为三千块就够了?你特么的让我们费那么大的劲儿,你看看我兄弟的腿!”陈晓龙怒气腾腾地指着一个红头发的小弟的膝盖,缠绕着厚厚的绷带。“你看看,要不是因为你,他的腿会这样吗?会吗!”
胡来被震慑住了,不敢摇头也不敢发出呜呜的声音。
“今天你拿来三千块就完了?他的医药费呢,就这点钱够吗?”陈晓龙附在胡来的耳边说,“给你拿开衣服说话,但最好老实点,别乱喊乱叫,这里不是学校,没人愿意搭理你,明白吗?不然我一刀捅死你!”说着就瞪着眼睛咬着牙帮,恶狠狠地挥着匕首,接着才拔出用于塞嘴巴的臭汗衫。
瞬间舒服了许多,胡来忙着活动自己的嘴巴,因咬肌酸痛无比而流泪。
陈晓龙拖来了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身后是他的小弟们,十足的校园霸王气质。他歪着嘴叼起一支中华,瘸了腿的红头发小弟用骷髅头金属打火机为老大点烟,蓝色尼古丁烟雾后是可怕的吃人的脸,脸上的旧刀疤从右眼角划到下巴,像爬上了一支巨大的蜈蚣。
“知道怎么做才能放过你吗?”陈晓龙的“O”形嘴吹出一团烟雾,好像老版西游记里的妖气。
“再拿多点钱,是么龙哥?”
陈晓龙两指夹着烟放在膝盖上,回头看后面的兄弟大笑,再指着胡来说:“呵!这怂包还算聪明,有觉悟啊!全是咱们学校那些狗屁老师教得好,老师教得好呀……嗯……五万,再拿五万,我保证你毫发无损地走出这里。”
五万!如果物价不涨得厉害,相当于自己一百个月将近九年的伙食费。胡来知道要多拿点钱,可万万没想到这么多。“龙哥,这,这太多了!我拿不出来啊,家里真没钱了!”他直摇头,用可怜的眼神祈求放过。
陈晓龙一听,把才吸不到一半烟狠狠扔在地上,在臭汗衫踩了几脚,又塞回胡来的嘴巴里。
用力塞,能塞多少就塞多少,胡来痛得呜呜叫,眼泪直流,后悔借了这些魔鬼的钱了。但后悔不管屁用。
陈晓龙突然脱下裤子,他要干嘛?
胡来想到看过的“男男”片子,当时看了不超过半分钟就吐了。热烫的液体射到他的脸上,骚气刺鼻。
是尿液,陈晓龙正把着他的“水龙头”不断地调整角度,始终对着胡来的脸。
胡来则闭着眼不断摆头躲避,但还是淋得满脸都是,脖子以下的衣服都被淋湿了,贴在皮肤上。他仿佛感到那些肮脏的排泄液体通过张开的毛孔渗入身体。
他们在笑,比刚才更厉害,折磨别人硬币可能就是这些人变态的乐趣。
胡来绝望,没人知道他正在经历的这一切。上一次,胡哨得救,这一次,偏偏他没有那么好运。
宁臣……胡来闭着眼睛想到的就是这个名字。那个总是穿着套头毛衣或者套头长袖T恤的朋友在一片黑色的背景下走着。但是他始终没走出来,像那天救姐姐一样,把这些总爱欺负弱小的校园霸王揍到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胡来还闭着眼,就怕含有盐分的尿液进入眼睛里。忽然,他闻到了臭味,像走进了厕所,也听到了他们愈加厉害的笑声,仿佛都已经笑抽筋了。
依然不睁开眼。这时,奇怪的一击,没有任何的痛感,听到了一次性塑料杯或者碗被挤压的声音,还有,脸上黏糊糊的,紧接着就是刺鼻的屎味。
就是大便!他们每个人笑个不停,笑到快要断了气。胡来睁开眼,看见自己的鼻尖上粘住一块屎,是好几天甚至半个月才拉出来的那种,暗黄色与黑色相混,奇臭无比!
胡来胃一抽,立即翻滚,胃液夹杂着食物残渣冲上喉咙,却被塞满嘴巴的臭汗衫挡住,因此少量的从鼻孔出来,酸臭刺激得眼泪直流。他的眼泪在今天超支了。
做完这一切,陈晓龙转身就走。那个瘸了腿的红头发小弟走过来,手里拿着匕首。无论胡来摆头有多猛,他不管,还是往膝盖和大腿附近捅刀子,以发泄被萧峰拧手腕踢肚子的仇恨。这记仇的家伙!
不仅仅是红头发小弟,那天被宁臣狂揍一顿在地上趴着当小狗的高矮两人也过来对胡来拳打脚踢,也发泄着积存已久的愤恨!
子弹头的矮子一巴掌重重拍在胡来的脸上,声音清脆,让施虐者陶醉。“说!宁臣躲哪里了!”
胡来想说不知道,出来的声音却只是呜呜声。在狂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下,在刀尖刺入身体的剧痛中,他昏过去了。
见状,他们才停下了手,可别闹出了人命。红头发小弟小心翼翼,探着胡来的呼吸,气若游丝,但起码还活着。
陈晓龙得知后,从隔壁房间回来,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咔咔不停,瓜子壳随意吐在地上。突然就把瓜子扔到胡来的脸上,撒下一地,抓起暖水壶,冒着白汽水的开水倒在他的双脚上。
惨叫,被臭汗衫挡住,变成最痛的呜咽声,胡来瞪着眼睛脖子一歪,再没了动静,这次好像真的死去了。
一片黑,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哪里?
传来脚踩枯枝败叶的喀嚓声,那么清晰,就像有人故意在耳边凹断树枝捏碎干叶子。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似乎是地底,夹着那里特有的阴冷,吹得突突起了鸡皮疙瘩,直了汗毛。
一阵阵的沙沙声,这里是林子。看不到任何东西,像是回到了最原始的时代,也像盲人的世界,黑得可怕,因为未知。这里是哪里?胡来这样想,也问了。
无人回答,声音回荡了一会儿很快就消失了,这黑色的世界会吃了声音,也会吃了人吧?胡来害怕,怕突然滑过来一只毒蛇缠住脚踝,怕爬过来巨大的蟒蛇将他一口尽吞。抑或自己已经踩在那些可怖的史前怪兽的舌头上?这地怎么那么软!还微微晃动!它饿了么!
妈呀!怎么办?胡来害怕到了极点,软瘫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尿液湿了他的裤子,燥热腥臭。
“有人吗?”
“有人吗?”回荡的声音似乎很远,仿佛那里也有一个人学着他喊。
没人,在这黑夜里。一个人的深山老林,或许是荒郊野岭里,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偶尔几声野鸟的幽鸣。什么东西爬行的声音!
等反应过来,它真的缠上了他的大腿,一圈一圈,冰凉的感觉,冷血的动物。颤抖着伸手去摸,就是蛇的触感!光溜溜的,冷冷的。胡来忙把手缩回来,全身都在颤抖,尿又喷射许多。
怎,怎怎么办?要是用手去抓了它扔了,它铁定咬你一口,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就将微量却致命的毒液注射完毕,毒液扩散就等着死吧。
胡来干脆一动不动,或许别动更好。就让它缠,让它缠,没事,没事的。它只是正好路过,只是把大腿当做横在路上的树干而已,而已。
可是怎么,怎么缠得更紧了!突然膝盖处的上方传来了剧痛,冰冷的尖锐物穿透了薄薄的皮下脂肪和肌肉群,仿佛触到了骨头,真是痛哇!
反正都被咬了,胡来伸手去抓住它并甩掉,不在乎再来一口。可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手指在整条腿摸索,它竟不可思议地消失了,像空气一样虚无,连同消失的还有刚才的剧痛。
或许它就在身后,或者另外一条腿的旁边,准备再度缠绕,袭击?胡来忙站起来,不顾任何方向,在这黑色的世界里狂奔,没命地逃,撞上了好几棵树也不停下。
竟然不会累?这是令胡来万分奇怪的事。记得自己经常在体育课的课前热身慢跑就气喘吁吁的,肺部似要爆炸。曾经几个同学们都说他跑步过后脸色苍白得可怕,体育老师为此担惊受怕,怕他上课突然倒下不醒,国内这样的新闻并不少。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里社会中,无论怎样,任课老师和学校总要负责任。胡来深知什么原因,可总是戒不了,那一时的快感太美妙,诱惑足以冲垮他的一切意志,更何况他没有无坚不摧的意志。
哭声。
幽怨的孩子哭声传来,断断续续,是女孩。
胡来霎时停下,风又起大了,树叶沙沙更响,似有无数的孤魂野鬼在摇晃树干树枝。不敢呼吸,心跳加速。他按住胸口,仿佛不这么做,剧烈跳动的心脏就会撑裂胸腔而出。
听说,鬼哭的声音越小,它就离你越远,要是很大声,那就在你耳边了。胡来又尿了,裤裆湿热,骚气直冲而上。
哦对了!童子尿可以辟邪,许多香港鬼片就是这么说的。可是,他长期依靠左手获取“幸福”,还算干净的童子?
反正没碰过女人,更没机会进去过。应该,还算,是吧。不管,胡来往自己的裤裆摸一把,再涂自己一脸,又酸又臭,又腥又骚。
没有用,哭声更大了,愈发悲痛,愈发凄厉,就像一把把阴冷的刀,刮着耳道,刺破了耳膜。这都说明,她更近了,仿佛已经趴在他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哭。
心脏凉嗖嗖的。胡来又摸了裤裆一把,沾了一手的尿液,慢慢摸向左肩,然后是右肩。没触到她,她是空气。
后背一片谅,仿佛铺满了碎冰块,而且湿湿的,难不成她就在身后?
回不回头,这成了此刻最艰难的抉择。胡来跑了,继续向前跑。不顾一切,反正不会觉得累。
可是跑了好久。始终没能拜托那悲痛的凄惨的哭声,那个女孩,她究竟遭什么事?为何又要找上他?胡来不明白。
突然又明白。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是宁萌的声音!竟然是她!难怪,难怪。她是鬼女,一只眼珠子蓝一只眼珠子黑,名副其实的扫把星。一生下来就吓昏妈妈,吓死奶奶,后来又克死了爸爸妈妈。最后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夜里,被爷爷无情抛弃。那时,她才五岁,一觉醒来怎么不伤心不悲痛。
“宁萌!别别吓胡来哥了好么?真的,一点都不好玩。”
突然她笑了,却比哭还恐怖。试想一下,在寂静无人的荒郊野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听着一个女孩子又哭又笑。会被吓死吧?胡来也觉得奇怪,他胆子好像大了一些,竟然没有被吓昏。
胡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无论怎么逃,始终逃不掉。她一直跟随着他,或许从未离去。
终于有办法了,胡来索性用手指将耳朵堵住,只要听不见了,那么也就没什么了。
真的听不见了,胡来满意地坐下来。厚厚的枯枝败叶挺像柔软的沙发皮,真是舒服。
没多久,便有蚂蚁一类的小东西在他的手上爬,痒得难受,便要那下手来去挠。于是耳洞暴露了,那悲痛凄厉的女孩哭声便钻进去。再换了一个地方,才好了一些。
胡来又换了个地坐着,靠在秃了一半皮的树上。突然,不远处有火光。
普罗米修斯来了?他带着美丽的火种,将要造福黑暗的人间?
光和热,是能量的两种形式。对于这黑色世界里的胡来来说,这是最大幸福。他站起来,挪动步伐,前去。
不远,他看见了跳跃的火光。那里一堆木头在燃烧,架起一个烤架,焦香的烤肉味扑面而来,勾引着味蕾。胡来吞了吞口水,再往前走去。
那里还有一个人,女孩。火光在她脸上闪烁,映红了圆圆的脸蛋。她两遍嘴角涂满油光,手里捧着一只腿。天啊,一只人的大腿,动物的腿几乎没有这么直的。
再看火堆之上。一根一头被削尖了的木棍串着一个人,被烤得流油,头发烧没了,面部也早已模糊,分不清男女,他(她)的一排牙齿在爆裂的双唇露出来。可怕!
他(她)的一只腿没了,在宁萌的手中,她把它当美食,吃得津津有味。人肉到底是什么味道?谁知道!恶心,胡来胃里排山倒海,吐得口腔和鼻子充盈着酸臭奇异的怪味。
这时,宁萌把那只烤焦了的啃了一半的人腿扔过来,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只是,听到的却不是她的声音了,而是另一个女人的哭声。
这哭声,也是同样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