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穿好了衣服，依然比较朴素，白色T恤搭配蓝色牛仔裤，踩着白色板鞋。她站在宿舍门旁边着的一面高大的镜子前，梳理着乌黑发亮的头发，因为头发柔顺，所以不难打理。

她扎了个马尾。时间好像是故意放过她一样，几乎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大四了，东华医科大的小鲜肉绝大多数被摧残成了大叔，女生也逃不过时间的魔爪，虽然学会了高超的化妆技术，可每当卸妆之时便对着镜子颇多感叹，青春一去不复返啊。

现在的白灵和大一刚入学的她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具有非常青春气质。同班的女同学们很是羡慕，都以为她有什么秘方保养，多次讨要，得到的回答却是很平常，早睡早起，按时吃饭，适当运动。还有一条她没有告诉她们——多读书，否则就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已经九点，宿舍的人的窗帘没有打开，将温暖的阳光阻挡在外面，这些人都是整天拒绝阳光的人，一旦到了晚上，宛如打了兴奋剂，个个生龙活虎，有用不完的精气神。

夜晚，她们在酒吧里彻夜买醉尽情摇摆，没出去快活浪荡的人也在宿舍里熬夜追剧哭得稀里哗啦，临睡之前不刷个朋友圈总觉得生活缺少了什么，难受的很，睡不着。

但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小毕，她也早起来了，正在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书桌上的联想电脑打开着，她手里捧着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专业书。她一会儿看看电脑，一会儿看看专业书，正认真地修改毕业论文呢。看到什么不太明白的地方，她就会咬着笔思考，样子十分可爱。

小毕因为要看书，所以开着台灯，但灯光不是很亮，开关打到的是最弱一档，不然可要“影响”了宿舍其他人。

白灵拿上了藏青色的运动书包，到小毕的身后，贴在她的耳边打个几近无声的招呼，说自己要出去了。

小毕点头，却猛的在白灵的脸上强迫给了一个早安吻，然后叫白灵贴过来，小声说:“我还没刷牙，嘿嘿……”

白灵笑着捏了一把她的脸，转身就走了，出去，轻轻关上门后就下了楼梯。

昨天晚上，萧峰给她打了个电话，约在今天早上的九点半见面，地点在她们学校北门的一家咖啡店，名字叫做七点咖啡。

和往常一样，因为睡得早，所以白灵不用闹钟的提醒，六点半就自己醒来了。先到操场慢跑三圈，然后吃早饭，回宿舍看了一会儿书。看书入了神，一不小心就到九点了。

好在从宿舍到北门，按平常走路的速度，大概需要十七八分钟。但白灵还是走的很快，每一次有什么线索，她总是这样，着急的想知道。

到了北门的时候，白灵给萧峰打了一个电话，问他:“萧警官，到了吗？”他说:“早到了，再咖啡店等你呢。我好像已经看见你了，过来吧，进来就看见我了。”

白灵嗯了一声，挂了电话。这时候北门的车流如织，等了好几分钟，绿灯才亮了，她快步走过，马尾在脑后跳跃不停。

虽然学校的北门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很热闹，吃的玩的，应有尽有，甚至到了深夜也依然灯火通明，但她上学的时候，几乎没有出来过，除了那屈指可数的班级聚餐。因为这样，所以她对北门的各家店面位置几乎没有印象。

不过，好在七点咖啡店就在北门对面，门面比周围的店铺洋气很多，而且“七点咖啡”的招牌有意比北门对面所有的店铺竖得还高，像鹤立鸡群一样明显，从远处一看就能一眼认出来。

进了咖啡店，一问店里面的服务员，就知道了萧峰所在的包间在哪里，他早就交代好了。

包厢不大，但是和大多数咖啡店的装饰风格一样，充满了文艺气息。包厢的大窗面对着东华医科大的北门，所以萧峰刚才看到了白灵，他就坐在窗前一张设计精致的木桌旁。

“早啊。”萧峰看见白灵推门而进，像熟人之间一样，轻松地打了声招呼。

“萧警官您更早，让您久等了。”白灵轻盈盈走来，仿佛全身没有多少重量。

“坐吧！有关于你妹妹的一些事，我想要问一问你。”萧峰也不啰嗦，开门见山地说。等白灵落了座，他把一叠打印件放在她的面前。“你先看一下吧，一会儿我再说。”

白灵拿起了打印件，这时候服务员过来敲门了。萧峰说请进，服务员端着咖啡，走了进来，将刚出的热咖啡放在白灵的面前，非常有礼貌地，抚膝鞠躬，说:“请慢用。”

“好的，谢谢。”白灵看了一眼打印件就放下了，对着服务员说。

“不客气。”

服务员说着，后退了两步才走出去，带上了门。

白灵看着门关上了，才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不看一下？”

“不用，我看过了。”

“你也收到了？”

白灵点了点头，说:“你是想问我这里面的内容是不是真的吧？”

没错，萧峰点点头。他不会错过放过任何线索，就算是这凶手故意发来的、来自地狱亡灵的忏悔书。

他才不相信有什么鬼魂的存在。

“你该不会相信了吧？什么忏悔书，简直是胡编乱造，文笔差得一塌糊涂！”

“看起来还挺像是真的啊，具体的时间、细节和人物都有了，可信度太高了，我不得不有所怀疑。我猜测，第一种可能是，你妹妹生前早就写好了这所谓的‘忏悔书’，交由那个人保管并且告诉了那个人QQ密码，交代那个人在她死后再将‘忏悔书’发出来。你觉得这个可能成立吗？”

“不可能。别忘了，我妹妹是被杀的，而不是自杀。也就是说，她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而该死的这种可能难以成立。”

萧峰点点头，接着说:“第二种可能。你还记得恐怖直播夜的诡异之处吧？”

“当然，再清楚不过了。那晚观看直播的所有手机和电脑都中了病毒，屏幕中都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丧衣的女鬼。而且据我所知，那个女鬼的原型就是你女儿萧小曼，没错吧？如果我猜测没有错的话，背后的凶手似乎想要与你作对，说严重点可能就是针对你的报复。毕竟当警察很不容易，树敌不少。”

萧峰的右手又禁不住轻微抖动起来，那是拿枪的手，最有力量的手。不过他控制得很好，表情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即使他强装淡然如何好，也被白灵看到了他不自然的动作。

“抱歉，话说的有点直了。”白灵说，“但只有直面血淋淋的事实，才有可能得到最后的真相。”

“没事。”萧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咽了下去。“我还是跟你说一说第二种可能吧。第二种可能就是，凶手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杀害了你妹妹，然后以她的口吻写下这封忏悔信，盗用她的qq号给我和你，或者还有其他人发送。凶手一定有帮凶，帮凶的黑客技术很厉害，据我们调查所知，他或者他们第一次黑了青华小区的监控，第二次黑了出租房的监控，让凶手得以轻松逃跑，而且不留下一点录像。”

“那黑客你们抓到了吗？”

一句话把萧峰给噎住。“还没，那黑客挺厉害的，听局里网络技术科的人说，好像他的地址在国外，而且他几天一过就换地方。局里的网络也被他经常攻击，现在崩溃了。目前正在向上面申请这方面的专家，配合我们查案，估计这几天就下来。”

白灵早已请了计算机专业的一个高中同学，特别热爱黑客技术，正在给她查一查忏悔信的来源，现在一直等他的信。就算知道警方一直很努力，她也要坚持私底下寻找真相，真的害怕这案子会成为悬案。

“一诺那孩子呢？找到了吗？”

案发两个月多了，孩子却救不出来，白马市已经议论纷纷，说什么局里的人吃着公家饭不办事。其实哪有，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着，本来历史上悬而未断的案子一直都有存在，有时候办案的人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这些都不是理由，案子一定要追查到底，将孩子救出来，把凶手绳之以法。

见萧峰低着头，白灵也知道意味着什么。还以为他会有什么好消息，她很失望，像是正因为登上了山顶而高兴的时候却又因为失足而跌落谷底。她站起来，准备要走。“谢谢你的咖啡，其实不用那么破费，下一次有好消息的时候再联系，到时你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这是很正常的情绪，大多数被害者家属破案心切，当案情一开始毫无进展的时候会愤怒，甚至会发生侮辱警察的情况。对于这些，萧峰早已司空见惯，一直都保持着最大的耐心。活在这个世界，哪会没有不被理解的时候。但，绝不能放弃。

萧峰叫住了她:“我过来，就是想求证忏悔信里面的内容，都是假的吗？这很重要，因为这些有可能就是凶手杀人的动机。”

“黑猫，姐姐，宁臣，梁炎，忏悔信中出现最多的词就是这几个，你觉得会有什么关系吗？特别是——宁臣。”

“这跟他没有关系！”白灵转过身说，略显紧张。

“你喜欢他，是吗？”

白灵沉默着，嘴唇蠕动着，却什么也没说。

“不能坐下好好说吗？”萧峰像鹰一样的锐利目光直直射进她的眼里，似乎能探测她心中所想。

白灵退了回来，在萧峰的对面坐着，还是没有说话。

“你现在还喜欢着他吧？”

白灵点头默认了。

“能跟我说一说你和他之间的故事吗？”

“信上都写着了，一看就明了。”

“你有为自己当时的选择后悔过吗？”萧峰的语气和眼神就像是审问一个犯人。

而白灵，却不像面对一个审问的警官，更像是对一个可以相信的人说着心里话，仿佛已经好久没有真正可以放心倾诉的对象了。她被“宁臣”这两个字触动了，再也没法控制住。

她说:“有后悔过。谁的一生没有几件后悔的事，埋在心底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喜欢的人是你吗？”

“没有，其实不知道了更好。我目前不想让他知道，你如果去找他的话，别把这忏悔信给他看。”

白灵上一次交给宁臣看的那一版并不是原版，而是她删减过后的版本，她把有关于自己的那些段落删了个一干二净，再三确认后才打印出来交给他看。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妹妹和宁臣的事？”

“大二的时候吧，那天偶然遇到他，他喝醉了一直抱着我，嘴里念着我妹妹的名字——白静。”

“你有恨过你妹妹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到这里，你以为我就是凶手了吧？你错了。我并没有恨过她，从小到大我一直让着她，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她开心，我什么都愿意给她，这大概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所以知道她背着我和宁臣谈恋爱的时候，我并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反而是更加不没有办法原谅自己，那时的我太不勇敢。”

听着白灵似乎发自内心的倾诉，萧峰心软了许多，刚才像是审问嫌疑人的语气转换，似乎成了她的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但他不会停止追求真相，继续说:“其实，相比于你，我更怀疑宁臣，他不但自身的疑点很多，而且他还有杀人的动力——你妹妹在大一的时候，背弃了他。他有可能怀恨在心，所以……”

“不！”白灵打断了萧峰的话。“他不会的。”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知道他不会！而且，你们视频吗？那个面具男很胖，肚子很大，跟宁臣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一听到萧峰怀疑起宁臣，白灵就又紧张起来，双手抓着还没放下的双肩背包的带子。

“我知道，那个人肯定不是宁臣。因为他总是喜欢穿套头的衣服，把脖子全遮盖住，也许有某个特别的原因，他极不情愿让人看见自己身上的伤疤。而现场的那个男的，露出了自己颈项，所以他不是他……”

白灵点头同意。这警察的观察能力还不错，她投去赞赏的眼光。不过这时萧峰又接着说，来了一个大转折:“可是，杀人也不一定亲自动手吧？我办案那么多年，雇凶杀人的案件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