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7日，渥太华，鸾尾花音乐大厅。

台下座无虚席。一位身穿白色塔夫绸长裙的少女坐在钢琴前，莫扎特的名篇《小夜曲》从她指尖流泻。一束淡蓝的幽光打在女孩侧脸上，水波般静谧。

每年四月，冰雪初消，加拿大开始进入各种活动的高潮期。除了著名的郁金香节外，最重要的就是多伦多国际钢琴大赛。各国钢琴大师将云集现场，规格堪比维也纳的贝多芬国际钢琴大赛。

这场盛会的初赛从2月开始，渥太华只是其中一个主办城市。洛雨笙也报名了这场比赛，坐在观众席上安静等候。

台上的选手结束了演奏，对评委和观众们微微躬身，无声地退下。报幕人拉长了声音，以优雅的法文报出下一位参赛者的名字：“有请第17号选手，伊丽莎白小姐入场——”

不远处，一个身穿鱼尾长礼服的少女起身，向全场颔首致意。她有一张端丽的东方面孔，笑容华丽照人，仪态高贵雍雅。

“是司徒旭儿啊。”丹妮扁了扁嘴，拿肩膀撞了撞洛雨笙：“喂洛洛，这婊子可是抢了你的推荐名额啊，不生气吗？”

“……女孩子家说话温柔点行吗？无所谓啦，反正学生会的名额，我本来也没有指望过。”洛雨笙倒是脸色轻松，摇头，“况且司徒旭儿实力很强，学生会也不是乱推荐。”

“有多强？能比得上你？”丹妮嗤之以鼻。

“唔……”洛雨笙莞尔一笑，“你自己看咯。”

台上的司徒旭儿开始了演奏。一开始节奏缓慢，像在低声叙述一件事情，然后却突然沉默不语，用极其诡异阴柔的音乐来倾诉。

“Damn（见鬼）！”丹妮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拍扶手，“这……这是李斯特的超级练习曲？那首号称世界最顶尖难度的……《鬼火》？！”

李斯特的《12首超技练习曲》是钢琴史上令人生畏的高难曲目。从技巧上看，李斯特的这12首作品难度过分艰深，仿佛是钢琴演奏艺术的塔尖。即使在20世纪，那个钢琴大师如过江之鲫的年代，也少有演奏家敢于挑战。

“真心机啊，深藏不露。”丹妮感叹。

“是啊，司徒很厉害。”洛雨笙也点头，“鬼火拥有高难的双音技术，是李斯特12超级练习曲中最难的一首，绝大多数钢琴师一辈子也不可能做到。”

她微微皱眉，“不过她过于追求技巧了，在曲子的情感演绎上，反而是落了下乘。鬼火的难点主要在技术，但也必须弹得轻灵飘逸才能服人。”

绚丽的灯光打在司徒旭儿身上，白色鱼尾裙仿佛洒了一层金粉，明艳照人。可以看到她纤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像幽灵在跳舞。裁判们也频频点头，诚如洛雨笙所说，曲子有所瑕疵，但这个选手高超的技巧也令人惊叹。

洋洋洒洒的演奏结束，司徒旭儿躬身下场，气场夺目。不一会儿，报幕者也毫不吝惜地报出了比赛至此最高的成绩，把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下面有请今天最后一位参赛者，”报幕者顿了顿，“第十八号选手，洛丽塔小姐入场！”

洛丽塔正是洛雨笙的英文名。丹妮连忙拍她肩膀，“到你了，洛洛！”

洛雨笙应声上台，提起裙摆，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她戴着及肘的白色丝绸手套，十指修长，仿佛蝴蝶轻轻落在琴键上。

一串华丽的急音忽然流出，如瀑布溅珠，流利而优雅。回到座位上的司徒旭儿突然瞪大眼睛，笑容凝顿时固在嘴角：“李斯特的改编曲，《唐璜的回忆》？”

“好大的勇气……这个女人，她怎么敢？！”

根据莫扎特歌剧《唐璜》改编的钢琴曲《唐璜的回忆》是李斯特众多改编曲中的精粹，技术之艰深，场面之宏大，在原作的丰富表情上制造出惊人的气势。

这首曲子无论节奏还是技巧，都是难度绝高，因此也被称为是最难的钢琴曲之一。论技巧它未必在鬼火之上，可那宏阔的气魄却绝非后者可比，少有钢琴家敢挑战。

“旭儿，这首曲子很难吗？”一个金发男子凑了过来，对司徒旭儿露出自以为英俊潇洒的笑容。

司徒旭儿皱了皱眉，这家伙叫伊罗卡，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两人家族有一些交集，总像苍蝇似的围着她转。

伊罗卡少爷见美人神色不虞，以为她是在担心洛雨笙有威胁，连忙对一个小弟招了招手，低声耳语了几句。

舞台上，洛雨笙对这一切懵然不知。全身心沉浸在乐曲中是顶级钢琴家必备的素质，她已经完全融入《唐璜》瑰丽宏大的世界中。

《唐璜》原作是拜伦的一首长诗，讲述了西班牙贵族子弟唐璜浪漫、瑰奇的经历。主人公唐璜是个一表人才、富有魅力的浪子，和许多贵族女孩都发生过感情。

在她眼前，唐璜的身影和祁夜渐渐重叠。洛雨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男人，想起他变幻莫测的紫瞳、眼角眉梢的轻佻、若即若离的暧昧语气……活脱脱就是乐曲中那个处处留情、却还是叫少女们心旌摇动的贵公子。

再也见不到了吧？她摇摇头，像是要把那个影子甩出脑海。

洛雨笙结束了表演，微微躬身，现场观众掌声雷动。裁判们交头接耳，都报以了极高的赞誉。

不出所料，洛雨笙的最终成绩更在司徒旭儿之上，力压群雄斩获冠军。司徒旭儿如遭雷击，涨红了漂亮的脸，双手死死攥拳，胸口一起一伏。

伊罗卡少爷见状大喜，自以为终于找到了机会，唇边泛起一丝志得意满的笑。他忽然走上舞台，用傲慢的语调打断了报幕者：“抱歉，冠军的归属可能有些问题……”

他猛然一指洛雨笙：“我想，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参赛的资格！”

沸腾的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过来，不敢置信。伊罗卡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满意地微笑，“按赛委会规定，参赛选手应该被要求出具一张著名钢琴大师的结业签名吧？我现在怀疑，洛小姐的结业签名……根本就是伪造的！”

他已经查清楚了，洛雨笙只是个家族弃子，早已被扫地出门。只要自己要求电话确认，想来那位洛氏家族的御用钢琴师也不会点头吧？

说到底，所谓的艺术家只是为他们这些贵族服务的玩物罢了。

话还未说完，一个红发的少女忽然跳上舞台。丹妮直接一拳打在伊罗卡少爷鼻梁上，把他击翻在地：“Sonofbit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