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从江苏清泉石化无锡分公司辞职回来已经三天了，虽然他在那里的待遇很不错，虽然他是为了一个女老乡出头，可以不辞职的，公司没有理由开除他，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后悔。云水没有了亲人，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回到家是孑然一身。因此他白天在县城、在山林里、在溪水边溜达，到了晚上回到家里睡觉。三间瓦房，两间木屋，一个竹篱笆小院，空荡荡的，冷清清的，连40瓦的灯泡发出的光都是凉的。第一个晚上他从县城里回来，喝了点酒，吸着烟一路坎坎坷坷摸回了家。第二个晚上，他在竹林沟、杏花溪旁闲逛回来，坐在卧牛坡上抽着烟，欣赏山村的夜景。他曾在大城市里颇具想象力地把霓虹灯下的大城市的夜色比作女妖的脸，那么这山村的夜色像什么呢？

“很像我梅姑嫂子！美丽如月，温柔如水，恬静如山。”云水是想到了静美后，一闪念间联想到梅姑的，梅姑是他的近邻居，三十七八岁的美貌寡妇，守着一个女儿也离不开这熟悉到心底的环境不愿改嫁了。梅姑很疼爱云水，打云水很小时就喜欢他，如今云水也只有梅姑和她的女儿梅香算是他最亲的人了。云水此时并不需要反省呀、思考人生呀、确立什么理想呀，他有自己的人生追求，他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和想干什么，只是他还没有机会，如果有，他是一定会努力抓住，并一定会更加努力去把握的。他这次回家是想在自己熟悉的山水地寻找或开创机会，来到家，他又拿不定主意了，尽管南方创业似乎拒绝了自己的成功，但家乡创业也让人看不到希望啊！有的尽是异样的目光，和偶尔被乡亲问起的大学生不在大城市挣大钱回家来的原因。云水的脸面上还是有点挂不住了。好像自己不能在外挣大钱就是犯了错似的。

这时，村口出现一道划破黑夜的亮光，随之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在移动。“是来找我的梅姑嫂！”云水很快便做出了判断，依据除了眼以外，可能还有心灵。不过，那灯光、那个人影走走停停，山村的路除了窄小、高低不平、弯弯曲曲外，还有一点最怕人的就是，路边时常有陡坡、深坑或水塘，危险极了。出村口有二百米，那人影像是不情愿地向云水这里照照灯、站了会儿，然后转身慢慢往回走去了。云水松了口气，因为提心劲儿而专注，导致手里的烟头烧到了手指，赶忙接上一支烟，准备抽完了就回家，别再让梅姑嫂因担心我而为难了。

等到第三个晚上，云水回家得早了些，冷锅冷灶，啃几口方便面便躺下了。我国北方山区深冬季节的夜晚，风更凛冽更寒冷，也更加无情地横扫着大地万物。在这个零零星星住着二十余户人家的小山村里，此时是鸡不鸣狗不叫，夜静谧得只有冷月与寒风在情话。突然，村头相邻的两家中，一个房门轻轻呻吟了一声被打开了，一个人影很迅速又很大方地来到另一家的房门外。山村人家一般没有院子，有也仅仅是矮石墙或者木栅栏，不比平原上的住户那样高墙深院。那人影走近房门并没有犹豫也不显惊怕，叩门低声叫道：“烂鸡儿兄弟，烂鸡儿兄弟！”喊了好长时间那门才“吱扭”一声似乎不太情愿地打开来，先是从里面伸出一个年轻的头来，接着一个披着件军大衣还打着“哈欠”的青年男子走出来，懒洋洋地问：“嫂子，你咋还没睡？”那人影抬手打开了手灯。已无悬念，男的是云水，女的是梅姑。这是个小土山村，叫小梅林，说是梅林没见梅花也没见梅子，反正最近几代人都不知道这名子的由来。小梅林属滩口镇。村子周围的山有多个，山中水也有几条，最大的山头叫泥龙岭，最大的水叫鹿角河。矮树林成片倒也葱郁，不过始终没有连成林海，几千年也没长成个森林。

云水和梅姑两户人家住在小梅林的村东头，距离其他的人家较远，好似独立的另一个小村。这两户相邻的人家，其实现在是一家一个人。梅姑，人长得高大健美，极具风韵。女儿梅香已在县城上高中了。云水，二十五六岁的大学生，长得是细腰乍背，白净文雅，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糯米牙，一米八三的个头儿。我不知道古代潘安长得有多俊，我只知道咱这个主人公长得那叫一个“帅”！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村里人爱叫他“烂鸡儿”，自幼孤苦，随爷爷奶奶过活，两年前大学毕业时，爷爷奶奶双双去世，“烂鸡儿”哭得是死去活来，心痛的是，自己还没来得及让爷爷奶奶享上一天的福，可他的爷爷奶奶却是极满足、极欣慰地含笑离去的，老人家生前就念叨着一点：那就是，只要把“小烂鸡儿”养大成人，他们就死能瞑目了。看着孙子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又去南方工作了，能挣钱了，不仅长大成人了，还长成了山村里的能人了。在他们眼里，他们的孙子在这小山村里能考上大学，走出山林，那就是成龙了啊！

这就是说，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个已不年轻的女人，如今相依为命了。

“小弟！你等着，我去把酒和肉给你端来，在炉火上热着呢。”那女子转身回了家，打开门、拧亮灯，一扭一扭地去了厨房，脸上笑盈盈的闪着光。山里三十几岁的人了，这妇人一点也不粗俗，穿着得体，S形身段，真像模特，当然，没有模特的“骨感”。但，我敢说，梅姑有的是丰腴的性感。

“嫂子，你平常一个人的时候喝酒不？”

“不喝！有时候太烦闷了去拿来，可等坐下来时又不想喝了，再放回去。有一次晚上睡不着，想你海儿哥，想女儿，唉！想啊想啊……想得我浑身一会儿冒凉气一会儿冒热气，完了，去拿酒喝，等拿来了又放回去，放回去了过一会儿又想拿来，就这么折腾了我半宿也没喝一口酒。人吧！拥有的，自己不一定珍惜；没有了，就又放手不下。”

说着话，梅姑白皙的大脸上，一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水汪汪、泪盈盈地扫一眼云水，见他一本正经地穿上了睡衣，外面又套上军大衣，看上去有点不协调，或者说有点可笑，但她不会笑话她这个邻居弟弟的。

半瓶白酒下肚，云水的脸也就明显由白转红了，一直往下红，红遍了整个脖子。人也变得活跃了起来，站起来给杯子里又倒上酒端向梅姑，带着激情地说：“嫂子！小弟借你的酒来敬你一杯，感谢你多年来对小弟的呵护！……”

梅姑笑吟吟地看着他，面霞飞红，桃花妍开，接过酒自己呷一小口就放下了。“给嫂子别客气了！快给嫂子说说，你是为啥从南方公司里回来的？又为啥回到家几天来白天不见人影晚上才来家里住？”

“唉——一言难尽！”

云水便一五一十地把他回来的原因告诉了梅姑，云水在公司里干得好好的，工资还算不错，他又乐于助人，与当工人的几个老乡很快便来往密切起来，作为技术员，他也能偶尔在小事情上给老乡们一点帮助。不过，云水有一副侠义肝肠，从小就练习武术，如今又人高体壮的，有一天，他便为了一位邻县的女老乡打抱不平了。公司里的一个小小的监工对那位女工不仅想揩油，还想侮辱。云水与那女孩平常关系不错，常在一起玩儿，哪能会不管？

“你打了那人？”

“没有！我真想暴揍他一顿的，最后只是与他大吵一场，一直闹到总管那里，不曾想总管是他亲戚，也是个草包，避开这事不谈，竟然厚颜无耻地给我讲起‘管理经’来。什么‘中国人由于特殊的文化和历史背景，加上千百年来日积月累，形成了当代中国人特有的一种独立的小农经济意识，而这种意识又同西方现代价值观念产生冲突，致使很多中国人难以具备把自己与团体良好地整合在一起的胸襟和能力。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毫不怀疑地认定自己是智慧过人的‘思想家’，个个觉得怀才不遇，十个人能长出十二个心眼，有的自己跟自己都不肯同一个心眼儿。而我们不需要员工的创造力，只需要他们的执行力——也就是对公司决策层无条件地服从。’……混蛋！这是在说我们不听话，不是公司理想的员工。作为公司的一员，工作上应该一切行动听指挥，这一点，我也没有意见。但，工作以外的听话就是欺负人了。我一听没等他放完臭屁，便到宿舍收拾行李回来了。”

“你替她出头的那个丫头呢？”

“听说，第二天也离开了！”

“一个是阆苑仙葩……”云水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云水告诉梅姑，就是那个邻县的姑娘，叫马缓。

“嗯！马缓。在家呢！……怎么这么晚了还打电话，不睡觉呀？……嗯，真让我晕。……想，你怎么不来看哥哥我？……呵呵呵……好好干，我会去看你的。……没定呢！有了工作会跟你说的。……嗯！拜拜。”

第二天日出三竿后，梅姑叫开了云水的门让他去县城帮忙看看各大超市里的蔬菜行情，随便再去菜市场看看蔬菜品种的供需情况。云水心里清楚，这是嫂子怕他在家憋闷得慌，想让他去县城散散心，顺便也能见到中学时的同学说说话，因为云水的初中高中都是在县城上的。云水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热流，嗫嚅地说：“嫂子……咱俩结婚吧？”

“你……又犯傻犯浑是不？臭小子！不长记性？嫂子已经给你说过多遍，爱你但不嫁给你，我大你整整十二岁，你应该有你自己的幸福。咱们都是苦命人，嫂子能与你作为邻居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就满足了……如果你再提与嫂子结婚的事，嫂子就跟你彻底掰了！明天就找个主儿嫁了自己。”

“啊！别……嫂子，我不说了，从此不再提这档子事了。我只是想，嫂子你这一辈子太苦了！”

“嫂子是舍不下呀！舍不下你海子哥的那份儿情义，舍不下你当年为了救嫂子，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儿与一群流氓拼命的那份儿恩情，也舍不下我的闺女梅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