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插话问:“芳婶儿,你给那瞎子的老婆做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他老婆倒没有什么事,一说就通了。就那瞎子,还抹不开面子来!唉!你说你一个瞎子,既看不见人家的脸,也看不见自己的脸,你还顾什么面子!还是云水的那几句话管事儿,真带劲儿!经他这么一说,再加上那瞎子媳妇一闹,成了!现在学的还挺带劲儿。那什么天干地支,纪年纪月纪日纪时,还有什么人的生辰四柱八字的推算……他都背会了,就是那个月、日、时的推算还没弄会……他媳妇问我,我哪会?不会呀,我告诉他们两口子,啥时候大侄子有空去教教他。大侄子,你啥时候去他家教教他吧?”
“芳婶儿,你这是啥称呼?‘大侄子、大侄子’的,你干脆直接叫名子呗!”
“啥啥称呼?怎么热乎怎么称呼。咯咯咯……”
他们说的那瞎子就是严小兵,芳婶儿携着孩子跑了好多家,用磁带录制了那些算卦的现场,全是实录。她自己说,光听她都听烦了。
“嘿嘿!芳婶儿!辛苦你了,瞎子哥会感激你的,我也感谢你。”云水几句话把芬芳说得是喜笑颜开,红红的脸上飘过一丝羞涩。兴高采烈地说:“看你说的,这是谁跟谁呀!我忙乎这事心里可乐意了,有点事做着想着,比与几个老少娘们儿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大天强多了,也比那打牌好上天了。咱这是帮人帮己,做好事是吧?”
“对极了!芳婶儿,要不是俺烂鸡儿兄弟让你做这事儿,管保你一准的不愿意做!”梅姑心里有点酸酸的,语气里明显带点儿火药味儿。
“好你个梅姑!这是在说婶子啥话,啊?你当我听不出来?我就稀罕烂鸡儿了,喜欢他,你也吃不着醋呀?呿!”
梅姑刚想说,云水正在与楚幻谈恋爱,你一个有夫有娃的人别跟着瞎掺和。可是,一看云水有电话来了,也就没有再说一句话。
“云水!我想见你,马上,老地方。”云水接到楚幻的电话就赶往三棵大松树下。楚幻高兴地像只花蝴蝶飞到云水的眼前,没等他下来车,便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楚幻告诉云水,她爸妈要见云水,安排今天去她家吃饭。云水不解地问,她们姐妹的婚事一定要他们爸妈同意吗?“那当然!必须由他们说了算,特别是我爸,只要我爸看好了,每人结婚给100万,否则,断绝父女关系打出家门,一分钱没有。”
“啊?100万,是挺诱人的。那要是我不能过了你爸妈的关,你愿意抛弃100万嫁给我吗?”
“我……愿意!你……哪能过不了关?你长得又帅,又是个大学生。”
“可我还是个小村官……”云水没有把话说完,也没有把话说明白,恐怕扫了楚幻的兴致。他心里担心的就是自己贫寒孤苦的身世与现在当村官的低微地位,恐难入楚老板的法眼。
在楚幻家的这顿饭吃的是非常好!
楚幻那倍显年轻、长相漂亮的妈妈,忙里忙外、喜笑颜开。楚幻那商场老手、颇显威严的爸爸,也递烟劝酒、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至于楚幻的那位孪生姐姐楚梦更是容光焕发、喜形于色,时不时地拿眼盯着云水看,露出娇羞。都满意、全乐意,皆大欢喜!饭后闲谈时,楚老板胸有成竹地说:“云水哪!你们尽快订婚、尽早结婚,一个女婿半个儿啊!我要把你当一个完整的儿子看待。等你和小幻结了婚,我给你们100万,不,200万。跟着我到南方买房定居学做生意。等我老了,生意、家产全是你们和你们的姐姐小梦的。一家一半也得有个三四百万吧!”
这下让云水懵了,眨眨眼,自己机械地抬手扯扯耳朵,再看看楚老板那踌躇满志的样子,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也能够明白。楚老板是让自己光身嫁到楚家,一切为楚家而努力而工作而生活而尽孝而逐渐忘了自己。
“楚叔!我……我当着村官呢!”
“不当了!一个月挣不了几个小钱,都不够抽烟的。”
“可……可我还有家有地呢!”云水说出口这第二句,自己心里暗骂自己笨蛋,直接说:“我想做点自己的事,我想娶媳妇不想嫁人”不得了?
“那又怎样?山旮旯里,不金贵,家,卖了它,地送人种。到以后你们的孩子都姓楚,你也跟着到大城市里住去。”
“楚叔!我和楚幻是真心相爱的,我娶了她,我会努力让她幸福的!……我们俩都能工作挣钱的……”
“哼……”一声长长的惊叹,充满了不信任、不满意和不理解,还有不屑!这一声让云水打了一个冷战,惊疑之余,心灵有一阵隐隐的痛。对他来说,这一声无疑是挫伤了他的进取心,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他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出厅,和谁也不再打招呼,骑车走了,在山包之间的小路上飞奔,起起伏伏如雨季受惊的水浪。
鹿角河的河堤外边沙滩上,稀稀落落地散布着几个游荡的年轻人。一个女孩子嗲声嗲气的软话和一个男孩子有些浪意的笑声,顺着河水一个涟漪就漂出半里远。
云水依靠在摩托车旁,太阳照在沙地上反射出许多弯弯扭扭的光线,像是燃烧着的火苗,天其实还并不怎么热。他听见了河水在微风中的歌唱,也听见了悠远的历史,正在用动人和吓人的两种语调,交叉着或者混杂着讲述过去的故事。骄阳之下,醇厚的乡土在沉默中进行着一种积蓄。
“妈的!腰里别上一只猪尿泡就以为可以一步登天了,才登上一个小山头就想摘星星……”
“大侄子!你瞎子哥等着你去教他推算‘生辰八字’呢!”芬芳骑着电车来找云水。
万事随其自然。走!不想了。云水随着芬芳先去她家抱上孩子,再去严小兵家。
“小兵哥,你记忆得很快,比我学这的时候记的快多了。”云水向严小兵夫妻俩笑着说,“天干地支纪年法也用来纪月纪日纪时,推算并不难,只要记忆清楚就行了。先说纪年: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两两相配,先甲子、甲丑、甲寅、甲卯、甲辰、甲巳、甲午、甲未、甲申、甲酉、甲戌、甲亥,然后,乙子、乙丑、乙寅、乙卯……依次到底,最后是癸亥第六十,一个甲子,一个周期,六十年。再接下来还从甲子开始……纪月纪日有个推算口诀,我在录音机里录上了。至于纪时是用十二地支记一个昼夜,就是现在的24小时,两个小时合一个时辰,大致对应的是:子时——23点到凌晨1点,丑时——1点到3点,寅时——3点到5点,卯时——5点到7点,辰时——7点到9点,巳时——9点到11点,午时——11点到13点,未时——13点到15点,申时——15点到17点,酉时——17点到19点,戌时——19点到21点,亥时——21点到23点。小兵哥,你多听几遍录音,然后让嫂子随便报个生辰,你去推算一下纪年纪月纪日纪时的八个字,这就是‘四柱’、‘八字’。越练越熟,孰能生巧,熟了你就可以出门做事了。到你正式开工的时候,我来请你喝酒祝贺。”
“兄弟呀!哥先谢谢你,等挣了第一天钱的时候,无论多少,哥都要请兄弟你们来喝场酒。哥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兄弟对我的情分,对我这个家的好!”
又该值班巡夜了。云水刚到村委会小院里,他这一组的大多数人员都已经来了,大伙围了上来。“主任!弄场酒喝吧?这快一个月了,胃里缺酒了。”一个叫小山子的年轻人向云水馋酒喝,实际上又想撮一顿了。
“你不怕酒精中毒?前天刚喝高的,昨天早上我还见你‘对大地广播’着呢,今天又喊胃里缺酒,你这家伙真是‘瞎话店铺’,尽往外卖谎话了。往后,你就是说你衣袖筒子里有你的胳膊,都得先摸摸才能相信!”梅扬擂了他一拳说。
“好你个扬扬,你敢当着大伙的面侮辱我的高大光辉形象,我娶不上媳妇就怨你了!”
在距离小梅林较远,但距离荷花塘子较近的省际大官道旁边小饭馆里,十来个男女正吃喝得热火朝天。外面的路边从大巴上下来一个精壮的汉子,个头虽不太高,但横着粗,胳膊腿有力。方脸呈紫红色,大胡子连着两腮,外表给人以鲁莽笨拙之感。这人是银贵,芬芳的男人,高中生,头脑一点也不笨。他急急的来到饭店,把一个大背包咚地往地上一撂,便闯进门去。
“烂鸡儿,你个小王八羔子敢在我太岁头上动土!看我不打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