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散乱的三个人被压在断头台上。
跪在断头台正中间位置的是个头发花白,神色憔悴的男人,看上去虚弱又呆滞无神。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得不死啊!”男人无奈苦笑,嘶哑的嗓子磨出了血,低低的一句话道尽了无数心酸,每一个字透露出的悲壮让人心里一阵发慌。
现在正值六月,应该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可是不知什么时候,空中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跪在男人旁边的是一男一女,分别是男人的儿子和女儿。
韦心兰跪在断头台上,下面是黑压压的来看热闹的普通群众,她嘲然一笑,然后抬头看着晴空突然下起的大雪。
老人们都说:“六月飞雪,必有冤情。”
他们韦家满门忠良,效忠赤焰国皇室几十年,在战场上撒了多少的血和汗!
不想却因为手握重兵而被新帝嫉恨,然后被皇帝扣了一个莫须有的叛国罪名。
抄家、拘禁、严刑拷打,最后父亲为了让韦家妇孺活下来,只能屈打成招,最后在满是谎言的供词上画押。
真是狠啊,申煌烈。
韦心兰看着高高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那个风姿绰约的男子,他身边还坐着新立的美丽皇后,心里冷笑不止。
“父亲,哥哥,是我对不住你们。”
韦心兰深吸一口气,然后怅然地对旁边的亲人说道。
“傻妹妹,我们从来没有怪你的意思。”
韦天阙看着满天的雪花,有点空洞和怅然,也有点绝望。
这又怎么能只怪心兰呢?
他作为兄长,没有辨别出申煌烈的满腔虚伪,反而让自己的妹妹深陷申煌烈一手创造出来的爱情陷阱里。
“你看,就连苍天都在替我们鸣不平哪。”
韦心兰抬头看看头顶的天,满天飘落的大雪,纯白的颜色,冰凉的温度,只让她想到了满目缟素。
韦家满门忠良,却依旧难逃一朝被害。
曾经何等意气风发,如今披头散发成了阶下囚,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盛极必衰,不过是迟早的事。韦天阙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孩儿们,如有来世,还做爹的孩儿好不好?”
韦心兰眼眶发热,一行清泪滑过她污脏的脸庞,她重重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身旁同处铡刀下的韦天阙也同样重重的点了下头。
这对在战场上毫不留情的对敌军进行大肆杀伐,在如此恶劣的境遇下也未曾流过一滴眼泪的兄妹俩,硬生生的被平时不苟言笑的父亲这赴死前最后的温情话语给逼到双目含泪。
三人被压在铡刀上,韦心兰在铡刀落下的前一刻还高声喊着:“申煌烈,老娘做鬼都不会放了你!”
她声音嘶哑凄厉,活像那带着滔天怨气的恶鬼。
然后,便是泼满断头台的猩红。
断头台上血流成河,就算是纯白色的大雪也无法遮掩这猩红而发烫的血液。
一旁看着的百姓们,同样也是唏嘘不已。
申煌烈满意地看到了自己眼中钉肉中刺彻底被自己摧毁,然后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转身离开。
但是在转身离开之时,申煌烈的胸口又为什么这般痛呢?
这个疑问只在他的脑海里稍作停留,便转瞬在皇后的笑颜如花里消失殆尽。
元烈二年六月,韦家因通敌叛国罪被新皇处以满门抄家,主犯韦展鸿、韦天阙、韦心兰斩立决。
韦家其余女眷沦为官奴,男子未满十岁流放蛮荒之地,已满十岁者判处绞刑。
自此,曾经满门赫赫军功且世代以忠良著称的韦家彻底陨落,再无翻身之可能。
“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韦心兰做梦又梦到了自己前世被处斩时的场景,虽然这个梦境这些天在脑海里反反复复但是她依旧被吓得一身冷汗瞬间便惊醒过来。
她狠狠的拍了下胸口,长出一口气。
“没事的,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没事的……”
是的,她韦心兰重生了,在她闭上眼承受脖子上那股撕心裂肺,深刻入魂的剧痛后,再次醒来,便又是一番天地。
她还是她,可也不是她。
她居然奇迹般地重生了。
可是就算是重生,也不能挽回她的家人,韦家还是覆灭了。
而她却不知为何,没有像前世一样跟着父兄一起回赤城给祖母过寿,而是一个人灰头土脸地流落到了难民营里。
既然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这是否冥冥中预示着她韦心兰还是有力转狂澜的可能,可以为自己的家人沉冤昭雪?
韦心兰走出自己重生以来住着的房间,沉闷的夜空只有一轮白月,她凝望着久久不语。
家人的音容笑貌在韦心兰的脑海中一一浮现,她抚着心口,对着不甚皎洁的明月暗暗发誓:
申煌烈,灭族之仇,杀亲之恨,此仇不共戴天!
可是韦心兰现在势单力薄,和丧家之犬没什么两样,这样的自己,又如何能为家族洗清冤屈?
韦心兰到这里已经有三天了,可是她发现,这个难民营不受任何一个国家的管束。
里头的人来自大陆各地,是真正的‘三不管’之地,再加上这个地方与世隔绝之地,所以也可以说,她彻底和外界断了联系。
只能通过难民营里那些妇女的闲谈隐约得知现在是元烈三年三月。
很显然,韦家在这个时间点已然成为了一座荒芜的宅院,只有缕缕冤魂不肯散去了。
韦心兰当然恼恨,她认为上苍选择让她重生,那为什么不把自己重生到一切还都能挽回的时间点呢?
可是现在说这么多,也没有用了。
如果她想要为韦家洗雪冤屈,凭她自己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她必须得找到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然后与他合作,这样自己才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复仇大计。
可是这个人又在哪里呢?
就在她满脑乱麻时,一个名字却在这团乱麻中越来越清晰……
——宗政空暝
他是青玄国乃至整个大陆都赫赫有名的战神王爷。
青宣国和赤焰国实力相当,十年有七年都是暗中较劲明里放箭的敌对关系。
韦心兰明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所以普天之下,或许只有这个颇为神秘的战神,能帮到自己了。
韦心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呆呆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眠。
拥挤的房间内鼾声震天,韦心兰纵然有睡意也早被鼾声给震没了。
所以她只能继续想要如何进入青玄国,进去后又怎样见到宗政空暝。
就这样思索着,转眼便到了天明。
韦心兰与那些难民并不相识,所以也从不说话,那些难民也当韦心兰是个哑巴,不理会她。
韦心兰独自坐在溪边,看着溪水里的游鱼,思绪渐渐飘远。
首先她需要去青宣国,一路跋山涉水不知道有多少天,路上肯定少不了干粮。
韦心兰叹口气,别说干粮了,在这难民营连果腹都是一种奢侈。
一口粮难倒英雄汉,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女子。
她现在还是想办法找点干粮来,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