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前朝的事,两个十八九正值弱冠之年的大好男儿又不免一阵唏嘘。
“要我说,李大小姐这借力的人选挑得好。”方仲游忽然笑了下,神情还有几分解气,“顾夫人花了十年时间将大梁最北的瞭望台又往北移了三百里,好不容易收复汉人的城池,一夕之间全被郑敬安那混账给败回去了!姓郑的命大,居然还敢跑回来,陛下看在他是兴国公仅存的一个嫡子,兴国公早年又有救驾之功的份上,才只捋了他的官职,没要他的命。但陛下的仁慈却让舍命卫国的边关将士们寒了心,如今咱们也沾了李大小姐的光,兴国公府任是谁不好了,我都觉得高兴了。”
这是说,他们也看郑敬安那草包不顺眼至极,李伊人折腾了他娘,哪怕不是报应在郑敬安自己身上,他们也觉得能出口恶气。
“可惜了那位顾夫人。”楚逍也跟着叹道。
两人竟都没在顾卿的姓前冠上夫姓,显然都觉得郑敬安配不上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方仲游又笑道:“这事儿的因果循环倒也是有趣,若不是顾夫人身遇不测,顾老将军也不会怒击攻心,重病在床,而蔡氏一门武将也不会得到重用。如今蔡家三个儿子都在边关立了功,宁国公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他说话很有分寸,点到即止,并不牵扯到未出阁的小姐。
但话里的意思还是很明白的,嫁到北平侯府的蔡氏是宁国公府唯一的小姐,哪怕蔡氏是庶出,可李伊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北平侯府嫡长孙女,宁国公嫡亲的外孙女儿!
李伊人有外祖家这天子宠臣作为靠山,苦日子很快就要熬出头了。
是以方仲游先前才会说,其实李伊人不做这些布局,侯府里也亏待不了她。
但她自己得了郡主青眼,受嘉宁郡主喜爱,又比别人是看在你外祖家的份上才对你好的情况要好些。
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楚逍又帮着李伊人道:“那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亲娘又常年卧病在床,她要如何得知自己外祖家如今的形势?”
“怎么我说两句话,你都要帮那小姐辩白一句?”方仲游大感不解,疑惑地看向楚逍。
楚逍顿时缄口不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哎,我说,你该不会是……”
方仲游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把眼睛睁得老大。
只听楚逍轻哼一声,抬脚往外走:“是什么?”
“还用我明说?”方仲游追着他的脚步,“你该不会是对那位小姐有什么想法吧?”
那小姐才十三四岁吧,掰掰手指头数一下,这两人差着好些岁数呢!
方仲游顿时又替京中顶级豪门圈子里的小姐感到惋惜,有些人家为了等皇太子选妃,故意把姑娘留老了的,快二十还没嫁出去的都有。
“我能有什么想法?”楚逍神情高深莫测,语气里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可惜,可惜了!”
方仲游只连声说可惜,里头还夹杂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也不知他在可惜什么。
而在寺院的另一处厢房里,大夫也对床榻上花骨朵般的小姐摇头道:“可惜了,二小姐额头上的伤,纵然痊愈,也会留疤的。”
李妙人听了,顿时一怔:“……留疤?”
她身边的丫鬟石榴立时拽着大夫哭道:“这可怎么成呀!大夫,你一定要治好小姐!小姐的容貌是老爷也夸赞过的一等一的好相貌,这要是破了相,以后可怎么说夫家……姨娘,姨娘现在又被送去了家庙,小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大夫哪里敢和女眷拉拉扯扯的,马上黑着脸甩开这没有规矩的丫头,退远几步道:“小姐的伤势在下实在无能为力,在下医术不精,恕无法为小姐治伤,告辞了!”
李妙人突然高声喊道:“站住!”
大夫哭丧着脸,拱手道:“还请二小姐不要为难在下……”
“我这张脸……”李妙人慢慢将手抚在在自己的脸颊上,眼中是暴风雨来前的平井,“当真没有恢复的可能了吗?”
大夫吞了吞口水,小心斟酌道:“若是有宫中顶好的金创药,说不定不会留疤……”
李妙人胸口起伏,终于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石榴,扶我起来,我要去见老祖宗!”
然而,老祖宗并没有见她。
嘉宁郡主身边的一位钱嬷嬷客客气气地将李妙人挡在门口:“二小姐现在是禁足中,郡主说了,什么时候小姐抄完一千卷经书,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钱嬷嬷,我真有要紧事要和老祖宗说!”李妙人任是再霸王的性子,也不敢对老祖宗身边的发火,何况她对老祖宗的板子是真的怕了,何况她身后还没有姨娘撑腰,更要万事小心,她又不是个傻的。
钱嬷嬷还是那句话:“小姐有任何需要的,只管嘱咐奴婢们就是,何必亲自走一趟。”
李妙人只好跪下哀求道:“嬷嬷,劳烦你帮我求求祖母,只有宫里的紫云金创药能治好我的伤,请老祖宗垂怜……”
钱嬷嬷一只手就架起了李妙人:“奴婢也受不起小姐这一跪,还请小姐回屋吧!”
也没说会不会去代为转告嘉宁郡主。
可是李妙人身形纤瘦单薄,被钱嬷嬷一扶住就再也挣脱不开对方的手,石榴也被另一个嬷嬷挟住,一起送回了屋子里。
可是,她等了几天,发动所有丫头嬷嬷帮自己抄完那一千卷经书,老祖宗那边仍没有说金创药的事。
李妙人从期盼,到绝望,眼里的光芒逐渐熄灭。
老祖宗故意不给自己弄到金创药!
凭她郡主的身份,想要宫里的东西又不难!
李妙人愤怒地大喊大叫,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过了半日,她缓缓打开门,叫人进去收拾东西,为自己换衣服,平静道:“我要去见大姐姐。”
她的眼中充满了仇恨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