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敢对自己下手的老头,怎么会听从劝说呢?
老头靠坐在村公所会议室的椅子上输着液,喝着张克勇端来的中药汤,一听吴教授的话,立刻就骂了起来:
“我就脸上这么一个小疙瘩,而且已经被我划开了,也没有什么脓,你居然叫我去住院,我、我不输液了,你们要合谋骗我的钱。”
老头中气很足,这叫喊声几乎等同于村公所的大喇叭,让站在吴教授身边的木主任露出了苦笑,急忙安抚:
“五叔,人家这里也没收你的钱,只是觉得你的病还是去县医院检查一下最好!”
“我不去!”
老头执拗地说着,闭上眼睛根本不理会村主任木庆水,暗红的鼻头旁,那个小伤口引来了几只苍蝇逡巡着,似乎想停上去吸食一番。
而这时我才闻到老头浑身散发着一股汗臭,黑色的衣服泛着油光,不知多长时间没有洗澡、换衣服了。
“唉!吴教授,要不就让他在这里先医治着,他呀!无儿无女,真要去医院,谁来照顾他?”
“这、这样有点危险呀?”
吴教授眉头皱了起来,然后想去再号一号脉,手指才搭在老头的手腕上,立刻被他一把打开,怒视着吴教授,仿佛盯着偷东西的小偷一般。
“唉!我真的有些担心,这里又没有理化的检验设备,对他身体内的细微情况判断不清楚,但是这样……”
正在说着话,一个瘦高的身影走了进来,遮住了房门的光线,我扭头一看是扶贫办的杜青松,他眉头皱着,想必是被老头那一嗓子从办公室给叫了过来。
“木大爷,你在这里怪叫些什么?”
“他们、他们要让我去县医院看病,我才不去呢!”
老头有些得意地说着,似乎把县里来的人也惊动了,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杜干事,事情是这样的……”
吴教授轻言细语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似乎让杜青松知道了这事,反而让他宽心不少。
我听着不由笑了起来,这是在找证明人呀!
一旦老头出点什么问题,木主任是瓦土寨的人,可能还不会帮他说话,但杜青松可是政府的人,是当时学院联系实习地点时,县里安排的瓦土寨联络人,当然会秉公办事。
“嗯?木大爷,医生说的话还是要听的,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去,你们再在这儿烦我,这鸟吊针我也不打了。”
老头再次骂了起来,执拗得像一头发情的公毛驴见到母毛驴之后,怎么拉都拉不走。
“好!好!你就别发脾气了,我们去外面说!”
这种可能牵扯严重后果的事,谁也不敢表态,杜青松拉着吴教授、木庆水走出了办公室,估计是去商量一下事情最严重的后果。
而我看了一眼脸色虽然黝黑,但是明显精神头不错的老头,也有些怀疑吴教授是不是小心过头了?
看到陈飞在办公室中翻找东西,估计是想找出病案,一时无聊,就想约华雨打游戏,递了一个眼神过去,看到他摇了摇头,只能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去了。
在我从昏迷中醒来,又再次睡着之后,宋元明和彪哥就走了,虽然没有人向我解释这事,但是我知道他们是为木庆雷拉货去风城了。
虽然我已经没必要送医院,但是宋元明既然知道了木庆雷的事情,肯定得去完成这件事,何况还得到木庆雷的保证,回来之后会指点一个地方去抓化骨蛇。
有这样的好事,宋元明一定会去的,因为他急需抓到化骨蛇去卖钱,然后去还高利贷,否则的话,不要说是他了,可能连他女儿都有危险。
想着这些事,我走进了木扎金的庭院,见到他坐在台阶上,靠着剥落的土墙,张着大嘴睡得正香呢。
这位也是孤寡老人,正在村公所治病的木洪也是孤寡老人,贫穷让他们年轻时找不到老婆,等老了便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等候死亡的来临。
我突然有些明白为何木洪老头对于自己的病一点都不担心,甚至敢自己动手切开脓肿,而且在吴教授一再劝说去医院时,坚决不去,那是因为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唉!”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打算走进房间里,‘咯吱’的推门声,弄醒了木扎金,只见他揉了揉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说:
“九日,午饭在厨房里,嘿嘿,你才刚刚病好,就不要到处乱跑,这人呀!阳气虚弱的时候,最容易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木大爷,我已经没事了!”
被木扎金这么一提,我还真有些肚子饿,走进只有一个土灶的厨房,打开锅盖,居然看到炖着一碗鸡肉,香气扑鼻,引人垂涎。
“木大爷,哪来的鸡肉呀!”
“哈哈哈!我去我那老哥们哪儿逮了一支给你补补,唉!年轻人可不能整天吃饼干呀!那可没有鸡肉营养!”
这话听得我鼻子一阵发酸,这才认识了几天呀?木老头就开始关心人了,真是……
“木大爷,你也进来一起吃?”我揉了揉鼻子,忍住想哭的情绪,大声地叫道。
“我吃过了,那些是留给你的!”
听到这话,我的泪水流了下来,这两只鸡腿、翅膀、鸡胸脯都在碗里,他吃了什么?难道是喝了一口汤?
真是好人呀!可居然落得一个孤苦伶仃的晚年,唉!
我揩了揩眼泪,拿起一只鸡腿啃吃起来,我要是不吃,留到晚饭,他还是不会吃。
“哈哈哈!真好吃!”
我故意大笑着走了出去,证明我已经在吃了,木老头同样也笑眯眯地看着我,那满脸洗不干净的皱纹,仿佛慈爱的绳索,让我彻底记住了这份情义。
吃了东西,本想小睡一会,可手机拿出来却再无睡意,打了几把游戏之后,突然华雨的微信语音跳了出来:
‘快!老头有些不对劲,哦!发错了。’
看到这条明显手慌脚乱发错的语音,我一下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心中疑惑不已,老头刚才不是挺精神的吗?怎么转个背就不对劲了?
等我跑到村公所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口已经挤满了人,中医学院的全体学生,扶贫干事杜青松、王勇都站在门口。
还有村主任木庆水的面包车也停在了一旁,显然是要送县医院了。
事情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一会儿后,吴教授一脸阴郁地从会议室走了出来,看到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
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