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邹老爷子打过招呼后,他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邹奕冰面前,笑咧着一口因抽烟过多而泛了黄的牙,“想不到冰冰你也在啊。真是太好了!冰冰,你今天这身打扮真漂亮,简直是让人移不开眼。”
见到来人,邹奕冰的脸彻底的黑了下来:“章先生还是直呼我名字吧,冰冰这种亲切的称呼由你嘴里念出很是瘆人,怒我无法接受。”
“住口!”邹老爷子喝斥道。
邹奕冰转身,瞪向老爷子。
两人隔着一副茶几对峙了起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良久,邹老爷子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他想娶你,你嫁不嫁?”
“不嫁!”
“当真不嫁?”
“打死我也不嫁!”
邹老爷子有些干瘪的嘴巴用力的抿着,似在强压着极大的怒火。半晌,深呼吸数下,又说,“我最后问一下,你嫁还是不嫁?”
这一次他问得很缓慢,声音中隐约流露出一种让人心发寒的冰冷。
邹奕冰面不改色,语气更是冷漠,不见丝毫的惶恐和悔意,“你就是再问一百遍,我的答案……”
“咳咳!”一道嗓音暗哑似沙砾却耳熟的咳嗽在她的身后响起。
邹奕冰蓦地住口,刷地半转过身子,看向沙发背后。
视线于半空中和赵洛珹撞了个正着。
看着他从矮木床上撑起上半身,并朝自己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便知道原来不单是她可以看到他,自己这边所发生的一切,他也是尽收眼底。
她和他,又跟之前在别墅时一样,可以看到和听到彼此周边的人和事。
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赵洛珹泛白的薄唇张启,轻声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邹奕冰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她的不开窍让赵洛珹微微拧了拧眉,颇为挫败的补上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
相较于五皇子和贵妃娘娘的迷惑不解,邹奕冰在垂眼琢磨了半晌后,顿时恍然。
她微微侧头扫了章炳厉一眼,沉默了一阵,像是在下着什么决心一般。
等她再次对上邹老爷子的时候,语气明显的弱了许多,不似方才那么视死如归:“能不能给我一晚上的考虑时间?”
邹老爷子虽然很奇怪她为什么在突然回头看了落地窗外的小花园后改变了态度,但迟疑了一会,还是点头同意了,“好,爷爷就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但你今晚必须留在这里,哪都不准去!”
对于邹奕冰,邹家上下都知道她虽然外表看起来甜美动人,骨子里则是一只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驴性子。若真逆着她的性子硬来,还真保不准她会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
如果她不是那么的逆反和倔强,当年出了那件事后,邹氏完全可以借此和严氏拉近关系,从而收获巨大的利益,毕竟当时严氏的四少爷严怀珹公开表过态,愿意对此事负责。
偏偏,邹奕冰那个死丫头不识好歹。
结果不仅闹得是满城风雨,还让邹氏一度沦为笑话。
所以这一次邹老爷子是铁了心,说什么都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来!
得到老爷子的同意后,邹奕冰回头看了赵洛珹一眼,后者朝她微微一笑,似是要她相信他。
邹奕冰轻点下头,然后直接越过章炳厉,头也不回的往旋转楼楼走去。
在经过中年妇女和秀丽女生的时候,她听到女生怯怯的喊了自己一声,“姐姐。”
她停下脚步,侧脸看了眼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同母异父的妹妹,皮笑肉不笑的应了声,然后径自上楼。
郑喻芝轻晃下中年妇女的手臂,弱弱的说:“妈,姐姐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我。”
“除了她自己,她还喜欢谁?做什么事情都是随心所欲,一点都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中年妇女冷冷地说,“你也不用每次见过她都这么怕。”
邹奕冰听到后,只是微微耸了耸肩,继续往楼上去。
回到她曾经住的房间,躺在床上,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
不知道自己和纪修言的约定为什么会落到老爷子的耳中,不知道纪家都是怎么跟老爷子说的,不知道纪修言本人对此事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不明白章炳厉那个恶心的家伙为什么会这么恰是时机的上门提亲,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如何应付这一切……
脑海里蓦地浮现赵洛珹那俊美无双的脸,更大的疑云于心底浮现,他已经离开了王府,而自己也不在别墅,彼此都不在重叠空间的区域,为什么还会看到彼此?
还有,他真的服毒了吗?他的外公现在来了吗?能不能救治的好他……
“三小姐,老爷让你下去陪章少爷说说话。”门外女佣边敲门边说。
“就说我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被打断了思绪的邹奕冰伸手拉高被子蒙住头。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睡了!”
女佣只好离开。
没多久,楼下便传来老爷子的怒骂声。
邹奕冰则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任那骂声震耳欲聋。
不知不觉,楼下的动静渐变渐小,最后一切步入了夜的宁静。
没有入睡的邹奕冰一直没有听到大门的启动声,想来那个章炳厉今晚是在这里住下了。
想到自己和那个人共处一个屋檐下,心底不由一阵恶心。
嘀嘀!手机闹钟提示音响起,原来到十二点了。
她起身披了件薄外套,然后打开门蹑手蹑脚的往一楼大厅潜去。
大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吊灯静静的散发着柔光,绰绰约约不甚明亮。
随着她向落地窗的靠近,眼前所见的景象渐渐发生变化。
她又看到那间昏暗阴湿的地牢了。
“咳咳,你来了?”赵洛珹从矮木床上坐起身。
看着他那嘴角沾着血渍,脸色苍白的模样,邹奕冰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给狠狠的拧了一上,疼得她不由皱眉。
“你外公来了吗?”
赵洛珹笑说:“来了,又气走了。”
邹奕冰又问:“那你的伤?”
赵洛珹坦然的说:“早就没有治的必要了。”
邹奕冰不死心,“你真的服毒了吗?”
赵洛珹:“嗯。”
邹奕冰:“有解药吗?”
赵洛珹笑着摇头:“无解。”
邹奕冰也摇了摇头,一脸的不相信:“你这么精明,不可能会服连自己都无解的毒。”
赵洛珹:“就是因为连自己都无解,才能确保无药可救。”默了一下,他又笑开了,“其实有没有服毒,最终的结局都一样。我只是不想被人物尽其用罢了。要知道这个世上,不容我活的人太多了,包括我的亲生父母……”
听着他用最无所谓的语气说着生死,邹奕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想到他有可能不久于人世,她的心里更是没来由的一团乱。
像是失去了什么,又像在不甘着什么。
“你真的不想嫁给那个男人?”赵洛珹话锋一转,问道。
邹奕冰愣了一下,嘴角扯了扯:“如果你是女的,你愿意嫁给一个那么丑的男人吗?丑就算了,还不要脸的妄想吃天鹅肉!”
赵洛珹剑眉一挑,眼里露出戏谑的笑意:“我要是女的,呵,就连那个姓纪的也看不上。”
邹奕冰瞅了眼他那张美如妖孽的脸,没好气的说:“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让我不痛快呀!”
赵洛珹笑着问:“如果我方才不阻止的话,你真打算和你爷爷硬碰硬的反抗到底?”
邹奕冰假装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被真的点头答应吧?嫁给那个姓章的,我宁愿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
“和你爷爷正面反抗的后果你想清楚了吗?离开了邹家,你一个弱女子要如何生存?”赵洛珹将身体往后一靠,靠在地牢冰冷的墙面上,眼底含笑的看着她。
面对他的问题,邹奕冰只想了一下,便说:“除了那栋别墅,我手里还有一家珠宝设计室,一辆新买半年的宾利,若干股份及零零散散的一些古玩,随意变卖其中哪一样,都不至于饿到我。”
赵洛珹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然后笑意吟吟的说:“你认为,以你爷爷的秉性,一旦你真的触怒了他,他还会让你如此快意的存活?”
他的一针见血扎得邹奕冰只能发出一声呃,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以爷爷的性格,真的是会做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事。
一旦真的和爷爷正面闹翻了,爷爷是绝对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
咬了一会儿的唇,她才闷闷的说:“所以我这才听你的话,半夜三更的跑下楼来找你嘛。说吧,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
赵洛珹睨了她一眼,笑问:“帮你有什么好处?”
邹奕冰也学他之前的样子挑了挑眉,“你一个快死的人还要什么好处?要不,我以后逢年过节给你多烧点钱?”
赵洛珹灿然一笑,“这样也好,至少以后逢年过节了还能被人惦记着。”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像流动的河流。
在这午夜时分,缓缓淌进邹奕冰的心。
望着他那明明是笑着,却难掩失落与痛楚的眼,邹奕冰像是得了失心疯般脱口说道:“哎,如果,我们能在现实中遇见,那我们就干脆凑成一对吧,反正我俩都是不讨人喜欢的货色。”
赵洛珹猛地一怔,脸上的笑容也是瞬间凝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邹奕冰被他这么一盯,在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后俏脸刷地一下爆红,强行定下心神后,强笑道:“哈哈,我这不是看你快死了才好心安慰你两句嘛,你该不会蠢到当了真吧?你也不想想,我俩之间隔了千年,怎么可能……”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真能在现实中遇见,这两句安慰话就可以当真?”赵洛珹虽然是带着笑打断她的话,清亮的黑眸里却隐隐流露出渴求。
被他如此一问,邹奕冰瞬间哑了口,心下则没出息的活动起来——如果真的在现实中遇见了他,那么自己会同意跟他配对吗?
盯着他的脸,直勾勾的看了好一阵,她倏地朝他咧嘴一笑:“那当然可以当真了,能拐到个像你这么好看的货色当男朋友,只有真的傻子才会拒绝。不过,前提得是我在遇见你之前不用嫁给姓章的。”
赵洛珹朝她神秘的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靠近一点。
邹奕冰急忙凑近。
“……这方法真的可行吗?”听完他所出的主意后,她将信将疑的说,“我是知道他不是好人,可是我到要哪去找那可以对付他的女人啊?”
赵洛珹对她说:“真找不到的话就不会想办法给他整一个出来?有钱能使鬼推磨,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的话你没听过?”
邹奕冰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真的是不敢相信,长着这么一张俊逸柔和的脸的人,居然会将一件构陷栽赃的事情说的如此的理直气壮。
似是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赵洛珹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这不叫卑鄙,而是一种迂回战术。在作战时,素有兵不厌诈之说。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办,只要你舍得花点钱,你想要找的女人绝对不止一个!”
被他这么一开导,邹奕冰瞬间感到心安理得。
没错,这不叫卑鄙,而是一种绕向敌人深远侧后作战的战术!
何况对付像章炳厉那样的小人,就该采用非常手段!
有了高人指点后,邹奕冰的心情顿时觉得柳暗花明,脸上的笑容自然也就多了。
瞧她乐的眉开眼笑,赵洛珹忍不住的想要泼她一盆冷水:“做任何的决定都是要有代价的。这个方法虽然能让你摆脱章某的纠缠,可也会对你的清誉造成一定的影响,你是否要再考虑一下?”
邹奕冰轻嗤了一声:“相比一生的幸福,所谓的清誉算个屁?再说了,我们这早就不流行什么三从四德贞节牌坊了,追求心中想要的生活才是我们这里的女人最为实际的事情。”
赵洛珹说:“既然如此,我就祝君旗开得胜。”
邹奕冰瞄了他一眼,又把眼睛垂下,问他:“有件事,我挺好奇的。”
赵洛珹问:“什么事?”
邹奕冰说:“你那个未婚妻真的是你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