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疑惑、惊讶、隐怒的目光中,贵妃娘娘将那封信甩到了他的脸上,冲他歇斯底里的叫道:“你告诉母妃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告诉我,当年那封信不是你派人从珹儿府中盗走转呈到陛下的手中,而你二舅定远候不是为了保全我们陈氏一族才被迫揽下所有的罪名!告诉我,当初你中毒一事不是你为了嫁祸珹儿而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告诉我,六年前你三舅凯旋回归之时埋伏他的人不是你指派的!告诉我,这一切……”
“都是真的。”五皇子转回被打偏的脸,神情阴鸷。
贵妃娘娘浑身剧烈一震,踉跄的连退数步,双眼无比惊骇的看着他。
半晌,她泪流满面,抖着唇,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五皇子霍地指向赵洛珹,阴恻恻地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有个能轻易整垮太子等众多强敌的弟弟,你叫我怎能心安?至于二舅、三舅他们,要怪便只能怪他们不识好歹,非要死心塌地拥护他!”
说到最后,恨意已然无从掩饰。
贵妃娘娘呆呆的站着,愣愣的看着眼前那因妒恨而扭曲了面容的儿子。
恨着恨着,五皇子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俊眯危险的眯了眯,他别脸看向赵洛珹,磨牙问道:“不对,二舅在被行刑之前曾受过酷刑,在无法提笔的情况下他是如何写下这封绝笔信?你既有此信,为何之前不拿出来?”
赵洛珹轻轻的笑了声,“你现既以亲口承认,那么这封信是真是假还有意义?”
闻言,贵妃娘娘与五皇子均是一愣。
贵妃娘娘一脸的不相信:“不可能的,这封信绝对是二哥亲笔所写,我认得他的字。”
赵洛珹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得意,然而给人更多的却是无奈和苍凉感,“孩儿可以模仿出任何人的字迹。除了这封信,我还为五哥另备了份大礼。”
五皇子气得咬牙,“你还做了什么?”
赵洛珹冷笑着不回答,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口鲜血倏地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溅洒一地。
贵妃娘娘和五皇子均是一惊。
贵妃娘娘惊惶的看向他,“你……”
赵洛珹冷笑着说:“不用担心,一时半会死不了。”
五皇子上前一步,沉脸喝问:“你服毒了?!”
服毒二字让隔着时空的邹奕冰浑身一震。
赵洛珹却不以为然的继续笑着:“九皇子珹王在和五皇子昭王见面后忽然暴亡……五哥,你说,珹王的死和昭王有无关联?到时,被废了太子之位的大哥、痛失爱子的瑶妃、不甘被流放的六哥,他们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那些对金桥画轴虎视眈眈之人,会相信五哥你事实上就连画轴都没摸到吗?”
贵妃娘娘怔怔的盯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儿子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她似乎从未了解过他。
想到这,她的心里便紧紧的一缩,生生的疼了一下。
是啊,二十多年来,她确实从未想过要去了解他。
对他,她一直都是抱着恨意。
最初恨他的出生险些要了自己的命,恨他总是处处不如昭儿争气,后来,恨他处处比昭儿优秀,总是在陛下面前抢走昭儿的风头,再后来呢,恨他暗中给昭儿下毒,使得昭儿功夫尽失险些成为废人,恨他害死了自己的二哥一家…总之,她恨他心思比昭儿缜密,手段比昭儿毒辣,性情比昭儿阴狠,总觉得如果哪一天自己不在了,昭儿一定会遭他毒手……
却不曾想过,当他真的被自己置于死地,当亲眼看到鲜血从他嘴里喷出之时的血腥一幕,自己的心居然是那么的疼。
“你狠!”五皇子赵洛昭怒吼一声,猛地一掌击到地牢冰冷的墙面上,发生呯地一声巨响,“不交出金桥画轴,你休想死的如此痛快!来人,请太医!”
心腹吓得不知所措,连声说,“是,是”,然后转身就往外面奔。
刚奔到幽暗的走道里,却被贵妃娘娘给叫了回来。
“别请太医,去,和我父亲说……”贵妃娘娘转过头扫了地牢里的兄弟两人,半晌才疲了似的轻叹一声,“就跟他老人家说,珹儿误食了毒物,请他老人家务必出手搭救。”一只手抚上剧烈起伏的胸口,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是。”心腹点头应道。
贵妃娘娘又说,“这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漏。”
“是,娘娘。”
吩咐完心腹,贵妃娘娘转身让人替赵洛珹解开铁链,并将他搀扶到一旁的矮木床上。
看着浑身都是伤和血的他,贵妃娘娘红唇抿了好一会,才涩涩的说:“你外公很快就会赶来,以他老人家的医术一定会治好你的。你先忍一忍。”
“呵,没用的。”赵洛珹冷笑着说完这句后,便不再说话。
本就昏暗的地牢因他的沉默而彻底陷入一片沉寂,静的让人心生惧意。
“你在那里呆站着做什么?!”
苍老不悦的冷喝声忽然在邹奕冰的身后响起。
她的心里冷不丁的打了个突,急忙转身,对上的则是一双昏浊却闪烁着熠熠精光的老眼。
客厅的正中间,一名年近八十手柱拐杖的老人在多人的簇拥下,冷着脸瞪着她。
偌大的客厅因为老人的冷脸而变得鸦雀无声。
邹奕冰背上不由冒了一层冷汗,忙笑道:“爷爷,你回来了。”同时迎了上去。
殷勤的想要伸手去搀扶对方,不料却被重重的打开。
邹老爷子用打开她的手的拐杖指着她,怒容道:“哼,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爷爷!”
邹奕冰揉着被打得发红的手背,皱着眉问:“爷爷,冰冰怎么有点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听不懂?就算懂你也会给我装不懂!”邹老爷子举起拐杖便要往她身上打去。
“爷爷,有话慢慢说。”站在老爷子身边的邹家大少邹奕臻忙伸手拦下,转头对着邹奕冰说,“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向爷爷认错?”
邹奕冰怔问:“认什么错?”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爷爷在生哪门子的气,叫她怎么认错?
邹老爷子怒道:“好啊,做出那么不要脸面的事,你居然还敢说自己没有错!”
邹奕冰受了这重话,脸色自然也是好看不到哪去,“我做了什么不要脸面的事了?”
听到她的话,邹老爷子更生气了,喝令:“去,把东西给她看!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一名助理捧着一个文件袋进来。
邹老爷子一把夺过文件袋,重重的甩到邹奕冰的脸上。
邹奕冰被扇的脸别到一边。
她没有顾及脸颊上的疼痛,而是直接弯下腰从地面上捡起那个文件袋,冷着脸折开。
原来文件袋里放的是几张照片。
取出照片看了看,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老爷子指着她骂:“你倒是脸皮够厚,在出了那样一件伤风败俗的事后居然还敢去招惹纪修言,还被人给偷拍取证!你知道他的家人都跟我说了些什么?知道外界现在都是怎么议论……”
“我没有招惹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邹奕冰冷冰冰的应了一句,“那天是他主动找我的。”
“他主动找你?这话说出来你不觉得害臊吗?”
讥嘲的笑声让邹奕冰不悦的皱起眉。
斜眼瞪向邹家的二太太,她的二舅妈崔娜琴,“我干嘛要害臊?”
崔娜琴语气尖酸的说:“人家纪修言是什么身份?纪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你又是个什么身份,你自己心里真的没点数?如果不是你甩了什么手段,会迷惑得了像纪修言那样睿智的男人?”
邹奕冰撇了瞥嘴,“你说了这么多,说白了不就是不服气你的女儿长得不如我漂亮,不能让修言那样睿智的男人为之失去理性呗。”
一句话气白了崔娜琴及其身后一名年轻女人的脸。
“啪!”一记重重的巴掌落到邹奕冰的脸上。邹老爷子鼓着眼睛对邹奕冰骂道:“长得漂亮不代表可以不要脸!你不要脸更不能代表我们邹家不要颜面!”
邹奕冰抬手轻拭了下嘴角,不怕死的对上邹老爷子阴鸷的眼,“我怎么就不要脸了?纪修言他自己主动找我复合,我答应了。我让他为了证明真心,要他陪同我一起到邹宅来征求您的同意,他也答应。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叫不要脸?!”
邹老爷子气得胡须颤抖:“你情我愿的事?纪修言他是傻子,会真的对你当年所做的丑事一点芥蒂都没有?另外,这几年来我们邹氏与纪氏之间的矛盾,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你告诉我是他主动找你复合,你的脑子呢?”
“当年那件事本来就是谣言!我和严怀珹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邹老爷子喝令:“我不管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最后警告你一句话,不准再去招惹纪家的人!”
顿了一下,声音缓了几分,“上楼把妆补一下,等一会小章就过来了。”
邹奕冰顿时警觉起来,问:“哪个小张?”
邹老爷子皱眉:“除了炳厉那孩子,还有谁会像他那样对你……”
邹奕冰也是秀眉紧皱:“章炳厉他来做什么?我没兴趣见他。”
“在这个家里还没有你拒客的资格!”邹老爷子冷着声说,“何况他是来提亲的。”
邹奕冰断然道:“我拒绝!!”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容不得你拒绝!”邹老爷子眼中厉光迸现,让人不寒而栗。
“爷爷……”邹大少邹奕臻想开口劝说,被邹老爷子摆手打断。
“这事谁都不许替她说情,否则别怪老头子我不留情面!”
二太太崔娜琴笑着替老爷子帮腔,“奕臻,你就听你爷爷的。别不懂事了,你爷爷他也是为了冰冰好。能遇到像炳厉那样死心塌地的,真可以说是莫大的福气了。”
邹奕冰一记眼刀剜过,“你既然觉得是好福气,为什么不让大表姐应了这门亲?这样昧着良心说话,你就不怕遭雷劈?”
“够了,”邹老爷子低喝一声,“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上楼去给我补妆。”
“我不同意!”邹奕冰紧跟着再次出声拒绝。
“不同意也得同意!只要你姓一天的邹,就必须……”
“那我便不姓邹。”邹奕冰将视线投向左前方,语气冰冷的说。
邹老爷子一怔,随之暴怒:“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邹奕冰的视线依旧冷冷的落在左前方,那里的旋转楼梯上站着一名保养得宜的中年妇女,妇女的身边还着一名年约二十的秀丽女生。
邹奕冰倏地勾唇朝中年妇女笑了笑,话却是对邹老爷子说的,“何必再说,我到时做给你们看就是了。”
邹老爷子气得抡起拐杖又往她身上打,而她则硬气的抿着唇不避不闪。
邹奕臻想阻止,崔娜琴抢先一步拉住他,佯装语重心长的开导着。
硬生生的挨了几下后,邹老爷子停下手,问她:“认不认错?”
邹奕冰将冰冷的目光从中年妇女和秀丽女生所在方向收回,改落到老爷子那布满皱纹的怒脸上,冷笑着说:“我本来就不该姓邹,为什么要为了邹家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一生。”
“你……!!”邹老爷子被她的话给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见状,崔娜琴的宝贝女儿邹丽芬上前搀扶住老爷子,同时对邹奕冰予以指责:“冰冰,爷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这样气他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邹奕冰冷冷的打量了她一眼,“你那么孝顺,干嘛自己不嫁给那个姓章的老男人以表孝心?”
邹丽芬气得脸颊通红,眼睛更是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气,“你这人还讲不讲理啊?”
邹奕冰:“我从不和畜生讲理!”
“爷爷,实在是抱歉,最近手里的事务太多,来迟了,还请爷爷勿怪。”一位年纪在三十五岁上下,穿着条纹T恤,挺着明显的肚子,留着寸头露出粗大脖子的男人出现于大厅门前。
在他身后跟着三四名壮硕的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