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儿功夫,便开始上菜了。
王达康再次客套道:“这一次咱不搞铺张浪费,就按山里人待客方式,四菜一汤,好不好?”
马方成点了点头,说:“咱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么客气。”
果不其然,只上了四菜一汤,小姑娘就站在一旁,冲着马方成说:“菜都上齐了,请马总慢用。”
听上去-饭桌前只坐了马总一个人似的。
杜怀镜没扫一眼桌上的菜肴,那的确是四菜一汤,可菜全都是用大盆装着的,分别是:红焖山鸡、熏烤全羊、葱烧草鲤、还有一盆是杂炖山珍,最后端上来的是满满一钵清炖甲鱼汤。
坐在主宾位置上的马方成好像是被惊着了,两眼发直,紧盯着几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停地吞咽着。
王达康分明已经有所察觉,知道马方成肚子里的馋虫被激活了,却故意不下令开吃,再次把话题扯回到了土质改良项目上。
这下马方成可惨了,他本来就没吃早餐,又经过一路的颠簸劳顿,还爬了那么多山,胃里早已空空如也。
这时候又面对着好几大盆香气扑鼻的菜肴,简直是一种折磨。
现在他唯一的欲望就是开吃,可王达康偏偏又谈起了工作,很明显,他这是故意在折磨。
马方成呆着脸,不做任何正面回答,搪塞几句后,就直接把“球”踢给了杜怀镜。
其实杜怀镜早有察觉,马方成跟王达康之间已经是面和心不合,正在暗暗叫板,焦点还是在项目上。
这个王达康也太贪婪了,怪不得人送外号“王大筐”呢!
再明显不过,这之前,身为农场一把手的王达康对那个项目很“关心”,并且稳靠胜券,因为有省公司副总侯耀宗做他的后盾,区区百万元的项目算个球啊?
按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样的项目拨款其实就跟“政策性扶贫”差不多,只要摇摇笔杆子,报个立项计划书上去,钱就轻而易举的捞到手了。
用王达康的话说,这是天上下屎的好事儿,并且在此之前的很多年来,他已经吃到了足够的甜头。
就算现在主管单位换了主子,改良项目款还是不该少了他王达康的份儿,并且前任经理侯耀宗已经做过交代,明摆着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但令人费解的马总马方成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明朗,躲躲闪闪、不卑不亢,甚至还大有避而不谈的架势。
他想干什么?
动机何在?
……
王达康心里面暗暗嘀咕,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埋的是啥药。
这对于知根知底的杜怀镜来说,其中的“乾坤”并不难懂,虽然之前的那些立项报告中的数据明显带有欺诈性,但也见怪不怪,顺理成章,那只是个形式而已。
不过这一次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马方成态度隐晦,暗中好像已经隐约“拔剑”了。
他的态度很明显,今年不想再把这份“天上下屎”的好事儿让给王达康了,可又不想从他嘴里说出来,所以才把烫手的山芋踢给了自己。
这也许就是马方成带自己来的目的,自己能够做的,只有顺从上司,别无选择!
想到这儿,杜怀镜转了转身,面朝着王达康,直言道:“王场长,实事求是说,这个项目的意义真的有待于探讨商榷。”
“哦,那你说,该怎么个商榷法?”
“按照上面制定的规则,走流程。”
“那你告诉我,流程是怎么个走法?”
“进一步考察论证,用科学的数据来说话,并且要确保投入与产出能够成正比。”
王达康冷下脸来,目光犀利,逼视着杜怀镜,沉吟片刻之后,吐出了三个字:“接着说!”
杜怀镜毫无顾忌,接着说:“这几年,我做过不少的实地调查,也搜集了不少的资料,证明兰陵农场丘陵地带属于典型的卡斯特地貌,土质薄,并且只附着在地表,一场大雨就足以冲掉。还有一点,这种岩石结构,想深挖很难,就算炸翻了,风化的难度也大,别说是几年,就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腐蚀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移土植皮,可那样代价过高,且意义不大,就算是种上庄稼,也难以供给充足的水分及养料……”
“好了……好了……”不等说完,王达康就打断了他,“我说小杜同志,你不要长篇大论瞎拽了成不成?你们这些知识分子都这个熊样,说起来一套一套,干真事了就死过去了!”
见王达康已经气急败坏,杜怀镜依然平静如常,说:“王场长,这可是经过科学论证的,不是信口开河。”
王达康冷笑一声,说:“是吗?那好,杜大才子,我来问你,前几年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啥了?”
“就拿你亲手拟定的那些报告来说吧,可是有理有据,说我们兰陵农场一带土质改良意义重大,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好事,这怎么突然间就变味了呢?这不是抽自己嘴巴吗?”王达康脸色铁青,直言相讽。
杜怀镜无力招架,讷讷语塞。
马方成见杜怀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陷入窘境,就跳出来为他解围,故作轻松地嚷嚷道:“王场长,你还真把食堂当成会议室了?”
“不是……不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喜欢开饭前总结一下工作,这都改不了了。”王达康赖笑着说。
“王场长这习惯不好,明摆着是给用餐者的肠胃上刑嘛,又不是啥要紧的事情,干嘛非要面对着一桌好菜打嘴仗?不谈了……不谈了,吃完再聊。”
王达康强装欢颜,说:“马总恕罪,我这不是拿你跟杜主任当自己亲人了嘛,坐到一起,就家长里短没完没了,人之常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得了……得了,先让我们吃饱再说。”
“好……好……那咱就言归正传。”王达康举起了酒杯,站起来,夸张地招呼道,“来,今天马总大驾光临,为我们兰陵农场送福送财,让我们共同举杯,表示最最诚挚的谢意!第一杯酒,全部拿下!”
见王达康一饮而尽,其他人,包括女将杨红花谁也不多言,跟着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马方成还在大快朵颐中,王达康又举起了第二杯酒,说:“马总,虽然咱这是初次坐到一起,但神交已久,并不陌生。既然都是好弟兄,我没把你当外人,你也要对得起为兄的一片心意!”
“那当然了。”马方成举了酒杯,跟王达康煽情一碰,仰脖喝了下去。
其他人也跟着喝了下去,摸起筷子吃了起来。
杜怀镜刚才被王达康敲了一顿闷棍,郁闷得很,脸上的表情有些寡淡,酒也就难以下咽了,只是象征性地放到唇边蘸一蘸。
但吃起菜来就毫不客气了,夹起一块山鸡肉,吃力地啃着,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在那个女孩身上扫视着。
此时此刻,那个清纯如花的女孩子已经站定在了马方成的一侧,看上去像是个专职小丫鬟,不停地为“主子”忙活着。
突然,他觉得脸上的某一个地方一阵灼烫,下意识地一扭头,看到坐在左侧的杨红花正盯着自己,眼神里分明有一番别样的意蕴在里面。
杜怀镜心头一紧,赶忙收回了目光。
为了掩饰慌乱,他摸起筷子,伸到盆中,心不在焉地捞着鸡块,暗暗琢磨着:这个杨红花是在表达什么呢?
难道是在暗送秋波?
不会吧?
看上去她也不像是个轻浮之人呀。
再说了,这种场合下,怎么好搞那些猥琐的勾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