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我开心点儿的是欧阳不折不扣的办事能力。
他把剩下的银子也交给我,这点尤更令我踏实。
没问我要跑腿费——胖子可交也。
“我让掌柜打折来,说是县衙要的,不能给贵了。”欧阳狡黠道,好像占了天大便宜。
我竖个大拇哥:“好样的,我给你跪了。”
他捧着鞠,爱不释手:“这种式样店家没做过,既结实又有弹性。”
废话,世界上第一个充气鞠,虽说口对口地吹猪尿泡。
我故作沉重:“公子好像不喜欢,我担心他从中作梗,万一拿刀捅个窟窿肿么办?”
欧阳小眼一眯,拍着厚实胸脯,低声道:“放心吧,有我呢!”
“多谢。”
见我要走,欧阳丢下鞠,拉住我,腼腆道:“林先生,我想麻烦你能否给我讲讲开头,那故事太好听了。”
我想都没想满口答应:“当然好呀,只要你爱听。”
欧阳双眼放光,拉住我不放:“太好了,林先生,就那孙悟空,那猴样......说得太逼真了,还有那动作,好像亲眼所见。”
我就是亲眼所见呀,有什么稀奇:“改明儿画给你。”
欧阳小孩一样,一蹦三尺:“太好了,捧在手里看,这个主意太妙了!”
不就是小人书吗?我猛然灵机一动,强忍着把内心狂喜埋进心底,不漏声色道:“千万别让公子知道,非给撕了不可。”
“知道,知道了。”
我只注意胡皓柏和羊子动向,没留神芷兰远远偷看我俩说话。
她小嘴一撇,跑开了。
只要是男人没一个不喜欢足球的,但有人例外,此人便是胡皓柏。
羊子见我和欧阳各自踢球,快踢到他心里,上蹿下跳像只猴。
我打手势让羊子过来,羊子接连摆手:“公子要人侍奉,我也不会踢。”
胡皓柏的脸阴沉地像要下雪。
干嘛呢,俊脸扭个怪物,需要水平哦?
欧阳的球技老臭了,一脚踢出老远,“吭哧吭哧”捡回来,没两回合,满头大汗。
我用脚尖颠球,一连能颠出好几十个,弄得欧阳满是羡慕。
到了晚上,我依然给他们“说书”。末了,出门我叫住欧阳,叫他没事多练习,又给他些鼓励。
欧阳满怀感激地走了。
夜里,我关紧房门,小影进不来。
第二天,她悄悄凑了过来,小声道:“我说林先生,你能不能消停点儿,没见大公子不喜欢欧阳,烦他都来不及,你还同他有说有笑。”
我白了她一眼,不软不硬回了她:“欧阳是客,我能冷落客人?”
“那也不能只顾自个,再说,林先生是女子,女子就该有女子样儿。”
我扭脸道:“你说女子何样?”
小影直起身,腿夹紧,胸脯高抬,双手贴肚,不紧不慢走几步,转身道:“林先生,你来走走?”
我霍地站起,仰头挺胸,跨步,摆手,把小影笑得死去活来:“林先生,一点也不像大老爷,不像。”
“为何,男人不就这样?”
“说白了,男人多长一条腿,不是你这个走法。”
靠,我无语了。
整个下午我没怎么动,欧阳叫了我好几次,我也不咋搭理。
他以为胡皓柏找我麻烦,一直小心翼翼讨好胡皓柏。
胡六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不知什么鬼心思。
我八叉着腿走去,仰脸道:“胡管家,啥事?”
胡六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伸油锅的右胳膊,上下打量我好久,看那眼神好像不认我似的。
生离死别,还是劫后重生?
我自作多情:“胡管家,有劳你了,你是给胡府做出巨大奉献之人,胡府记得你的好呢......那个,你还好吧?”
胡六眼眶湿润:“好,好着呢。”
好个屁,近一年的月银被扣,心疼着呢,老麻皮有心打感情牌?我一个身无分文之人榨不出什么油水,多此一举做什么?
我打法他:“那个,我们在蹴鞠,你来么?”
胡六接连摆手:“不,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对了,你腿怎么回事,伤着了?”
被人一语点中要害,我悲痛难忍。
我听小影的话,给自个安了“三条腿”......
无非找根短木棍绑在两股之间,我以为如此能强迫我走“正道”,哪知把皮给磨烂。
夏天尽出汗,加上大裤衩磨来磨去,疼死我眼泪水都快流下。
自作死,不偿命。
我无比感动道:“多谢胡管家关心,我脚疼。”
“脚疼,你脚疼?”
胡六又是好生打量,目测我大腿根与脚丫之间的距离,估摸着我脚如何长到大腿上。
我打断他这个愚蠢想象:“踢球踢的,脚骨头都要碎了,不信,你看?”
我蜷着腿给他撩脚,胡六借驴下坡:“......好好休息,我拿药来。”
为嘛,没长眼呀,我要药做什么,你才药呢。我赶紧言归正传:“胡管家,我把非法所得全部交与尹先生,他打条给我,你知道吗?”
“这事我知道。”胡六眼神躲闪。
老狐狸,一提正事就充楞。
我才不管他开不开心,向后看看,指指正向胡皓柏献媚的欧阳道:“胡公子不肯蹴鞠,只因没身像样的行头,我想给大家做身单薄衣裳和蹴鞠用的鞋,恐怕花去不少银子。”
胡六想都没想,从怀里掏出荷包塞给我:“拿去,先付定金,不够了我找尹管事商议。”
咦,画风陡转,不像是胡六的风格呀,大有贿赂的意图嘛,是被我痛苦迷惑?我心下迟疑,捏捏小半袋碎银,心痒难搔。
管它的,银子是我爹!
我“哎”了声,撒腿往回跑,隔着一段距离就喊:“胡公子,有银子了,我给你做新衣裳去。”
胡皓柏强装淡定。
欧阳喜得两小眼珠子都瞧不见了:“林先生,你是如何知晓皓柏不肯下地,他正发愁脚指头呢!”
我扬扬手里荷包:“大家尽管来,想要什么都有了。”
“有我的吗?”欧阳凑过道。
“有,当然有了!”
哼,欧阳,这下你可跑不掉了,给你块诱饵,上钩了!
“我呢?”小影恬不知耻地凑过来,看那眼神和我私下有奸情似的。
尽管我恨女人,为顾全大局,我冒着再次被她“猪手”的危险,毅然点头答应。
芷兰拉开小影,斜眉竖眼给我难堪。
我就不明白了,我费尽心思让她一家“团圆”,为何恩将仇报......小白眼狼。
我笑嘻嘻地指尖点起她下巴,柔柔道:“兰儿最聪明,穿上蹴鞠服,天下数第一。”
小崽子咧嘴笑了。
我看见胡皓柏眉心一动,想要说话,可他忍住了。
我大气道:“我、小影和羊子的衣服从我月银里扣,面料自然差了许多,已尽我最大能力。”
我这样做不是邀功充大,有私心的。
我有模有样地给胡皓柏量身材,边量边做登记。
其实我这个留美小裁缝一眼就看得出,哪用得如此繁复?扮式样嘛!
就连羊子我都一丝不苟,至到让他敬佩地挺直了腰杆。
手下兵,你们瞧好吧。
接着,我们一大群人赶趟似地出府,有府衙跟着,就连尹狐狸都跟来了。
至于嘛,上门寻仇似的......
布匹店的掌柜一眼瞧见我,大老远对我点头哈腰,把胡皓柏气得直嫌热。
我画个衣服样式给他,接着衣领、衣袖、前襟后片逐一画出,尺寸也逐一列出。
最后是鞋子。
掌柜的面有为难之色,推过我画的稿纸:“这鞋子么,小店不做鞋子生意。”
我道:“我算过了,做一双鞋的费用一半是布一半手工,掌柜的别嫌利润薄,又麻烦,该接单才是,毕竟大头在你这儿。”
掌柜指着稿纸道:“手工确实麻烦些。再说,做生意隔行如隔山,林先生您是聪明人,何苦为难小店?”
我双眼盯着他,低声道:“有些事不要说得太过明白,往后的路长着呢。”
掌柜的无奈朝尹狐狸看去,尹狐狸正巴不得我弄些事,给他长见识。
倒是胡皓柏,一副没进过城的小家子气,指尖点着桌子阴阳怪调:“什么玩意儿,金镂玉衣?怎地要这多银子?”
只打进门,胡皓柏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给欧阳难堪,欧阳哪里不知?低眉顺眼道:“不是健壮了些么?蹴鞠减肥。”
胡皓柏头一扭,满是厌恶。
欧阳转而岔开话题:“林先生,你写的什么?弯弯曲曲的......鞋子也有?”
“嗯。”
欧阳伸过大脚:“......可你没量呀。”
佝腰挨个量那是二把式,愧对我一流小裁缝。
我淡然道:“欧阳公子身高七尺六,脚长一尺半寸,宽三寸八。脚掌用力,二拇哥偏长,脚尖加软皮之外,脚掌处也需加强。”
“这你都能看出,太神了......林先生,我咋没看出你有这本事,比舍妹强多了。”
我没被他噎死,拉仇恨呢。
我正想谦虚一下,脑袋便被人狠击,不用说这人就是病秧子胡皓柏。
其实我早注意他了,脸拉得老长,快成驴脸马脸猪腰子脸。
我摸着脑袋,既委屈又茫然。
“你就装,再装!”
眼见折扇又要砸下,被欧阳拦住。
“我说胡大公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人家林先生为你做了这么多,不也为你好?”
“为本公子?那些银子算谁的?”
欧阳语气软了:“你要是认为我花了银子,你大可以找我发火,为嘛当众人面大声吆喝......再说,她是女子,女孩脸皮薄不是?”
“女孩,你问问她,有点女孩样没?”
目光都集中我身上。
歪头,耸肩,双腿大马叉......
竟无一人替我说话。